竹编 俞樟根
策划:赵洁 文/图 上海记者站 李晓璐
竹的雅,竹的糙,是历朝艺术家所津津乐道的不老话题,所谓“竹劲由来缺祥同,画家虽巧也难工。”何以诠释竹看似毛糙外表下细腻滑嫩的美,是对技艺的绝佳考验。俞樟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嵊州竹编传承人,他用一双朴实无华的手,用近乎于天赋般的灵感,用触手可及的竹丝篾片,为世人带去雅致玲珑的“竹编艺术”。
以竹编再现越剧古戏台
据说,越剧的发源地在浙江嵊州,有人便形容越剧是嵊州两朵花中的一朵,而与之成为并蒂花的便是嵊州竹编。1992年,越剧大师袁雪芬回到故乡嵊州,她吃着儿时喜爱的鸡蛋炸面、摸着“并蒂花”竹编、看着自己曾经演出时站着的古戏台,与一旁的俞樟根说:“如果古戏台也能被编织成嵊州竹编,让两朵花糅合在一起绽放该多好。”
当时袁雪芬或许只是随口一提,可是这句话却让俞樟根记在了心里。多年以后,老人指着竹编《古戏台》的照片告诉记者:“后来,我就带着徒弟徐华铛一起去到许多有古戏台的地方,看戏更看戏台。”兜兜转转一年半,俞樟根与徒弟一起将越剧下的古戏台用竹编的形式再现在众人眼前。俞樟根记得这个名为《越乡古戏台》的竹编作品大约42公分长、37公分宽、56公分高,“戏台上还有两个演员,演的是《梁山伯与祝英台》。竹编不比画,竹有韧劲,难控制。”所以,后来这幅作品一出,众人都夸其精巧、玲珑,让俞樟根得意了小一阵子。
俞樟根的徒弟徐华铛介绍说:“竹编的工艺从竹料的选取便开始了,准备工作大致为锯竹、卷节、剖节、开间、劈篾、劈丝、抽篾、抽丝、刮篾等,之后正式工作大致又分为选择题材、设计、造型、设计编织法、色彩设计、估工估料、采购、编织、装配、上色等。”徐华铛说着,一旁的俞樟根向记者展示的一个小小的竹盆,记者看到了三种不同的编织法,分别用来编织底部、外圈与边缘。“这不过是竹编的基础技艺。”俞樟根说,“竹编中最难编的是人。人的脸、衣服、衣服上的装饰等等都得用不同的编织法,比如《还我河山》、《麻姑献寿》等。不仅如此,脸部的神态也很难掌握。要用又细又有弹性的篾丝将不同人物的不同神态展现出来,这可得花费不小的心血。”
小时候做一天竹编可赚4升米
俞樟根在竹编上的心血从未少花。从八岁随父亲学艺起,俞樟根便与竹编打了一辈子的交道。采访过俞樟根的人都知道他的不善言辞,所以每次他都会邀请自己的徒弟当发言人。这其中有一半是因为他确实更善于与竹“交流”,另一半是因为他的普通话实在不标准,可又怕怠慢了别人。
但今年82岁的俞樟根记性倒还不错,他记得自己学徒那几年常常随着父亲凌晨4点起床,晚上8点回家。“边学边干活,一天可以赚4升米。”俞樟根用手指比划着,“后来我学了几年,十二岁就自己带徒弟了。”“这样辛苦吗?”俞樟根向后一仰,只说了一个字:“苦。”可是问他怎样苦呢?他却只是笑笑,不说话。徐华铛说得没错,就像画家将心中所想融进画里、像导演将心中所念拍进电影中,俞樟根以竹代口,通过一双粗糙但灵巧的双手,将所想、所言都编织进了一幅幅竹编作品中,供世人欣赏、观摩、解读。
将竹编从日用品推向艺术品
嵊州竹编虽历史悠久,但事实上,在俞樟根之前却一直局限在篮、盘、罐等日用品上,徒弟评价道:“他可谓是将嵊州竹编从日用品推向艺术品的功臣之一。”
1966年,俞樟根出差去杭州,当时他正和同事们为嵊州竹编工艺如何突破而苦恼着。一天,他在一家礼品店里发现这样一个场景:一群游客围着动物瓷器爱不释手。一个念头划过他的脑中:我们为何不创作动物竹编?
话虽如此,但竹编的材料篾丝却不同于其他材质,可塑性不强。况且,那些过去编织的作品都是有规律可循的东西。而动物作品缺乏规律,难度不小。思考良久,“第一个吃螃蟹”的俞樟根考虑从凹凸面较少、容易表现的大象开始创作。“我先用木头做个模型,把大象的脚和鼻子分开来做,然后再连接上去。”俞樟根回忆道:“不过第一只大象动态不好,呆呆的,四只脚像四个桌脚一样。”
之后,俞樟根与同事们一起开始了有关动物竹编的漫长的摸索之路。“我们去其他工艺美术研究所研究动物瓷器,去动物园观察动物。”俞樟根甚至买菜都不忘蹲在鸡笼面前观察大公鸡。后来,俞樟根将竹编动物与传统的篮、盘、罐等日用品结合起来,创制了《鹅篮》、《鸭盘》、《鸡罐》等竹编作品,“它们有的背部有盖,可以开合,有的嘴夹有口,可以投放,兼具实用性与观赏性。”
1976年,由俞樟根主要创作的《万年青大象》获得了一位国外领导人的盛赞。值得一提的是,这位领导人恰好来自于盛产大象的非洲,足见其栩栩如生、精妙绝伦。徐华铛介绍说:“这幅作品之所以叫《万年青大象》是因为大象的背部有个口子,可以将一盆竹编‘万年青’放置其中,大大增加了其趣味性。”
编写《竹编工艺》 老花加深100度
最近,俞樟根正忙着替乡下的一家竹编厂设计、手绘龙舟图纸。在科技飞速发展的今天、在电脑已逐渐取代双手的如今,若非亲眼所见,着实很难想象这样工整似电脑绘制的龙舟竟全是俞樟根一笔一画用手画下的。
从2000年俞樟根原隶属的嵊州工艺竹编厂被卖掉后,为一些向他求教的篾匠解惑,为一些竹编厂里的员工指导,为一些竹编作品作设计成了俞樟根的首要任务。但这些年,嵊州竹编行业的不景气也确实是个事实,俞樟根也知道。俞樟根说:“在我家不远处的一家炒年糕店的店主原来也是竹编艺人。”后来,俞樟根带着记者光顾了这家年糕店,他拉着店主老袁,半开玩笑半遗憾地对着记者说:“你采访他,问问他为什么不干竹编这一行了。”老袁顶着这两年才发福的肚子,笑道:“开竹编店,一年最多赚10万。可是开这个炒年糕店,一年少说赚70万。”俞樟根摇摇头,叹了口气,“都是因为这个原因啊。不过,也不是都赚不了钱。如果是大师级别的作品可以卖几十万。”也存在这样的现象,若是竹编作品有某个大师认证,倒也可以卖个高价。但是俞樟根不干,“这种钱我不能赚,好作品自然会受到大家认可,用不着认证。”
相较于某些竹编大师早已赚了个金玉满盘,俞樟根更愿意将时间用在“传承”上,除了指导别人,他还曾主笔编写了两本有关竹编的教科书,其中一本35万字的《竹编工艺》耗时两年,书中300多幅编织法讲解图全为俞樟根手工绘制。同时参与编写这本书的徐华铛回忆道:“书里每幅图都耗费师父两天时间,老花眼都加深了100度,就是希望这本书能为竹编行业做点实事,让更多的人喜欢竹编,而不至于失传。”
这份担忧也恰恰是俞樟根心中一直挥之不去的刺。俞樟根记得2007年,当时自己被告知当选为嵊州竹编传承人,“听到消息的那一刻很开心,开心之后却是担忧,怎么办,嵊州竹编怎么一代代传承下去?”这是他一直思考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