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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禄丁:自然流露出来的才是最好的

作者:佚名      藏界人物编辑:admin     

  采访时间:4月24日

  采访地点:孟禄丁住所

  提及孟禄丁的抽象大家通常会想到他的《元速》系列,其实早在1987年,他就开始了抽象绘画的探索。他是中央美术学院油画系四画室的第一届学生,他和张群创作的《在新时代——亚当夏娃的启示》被誉为’85美术新潮运动的开端,在短短的两年内,他的画风从超现实、表现,发展为抽象,并一直延续至今。

  您在1985年创作了具有超现实主义风格的《在新时代——亚当夏娃的启示》,影响很大,后来怎么就画抽象了?

  当时我还在中央美术学院油画系上二年级,是为了参加“前进中的中国青年美展”,也没想那么多,但是后来影响很大,这种影响当时主要是来自媒体,因为这张画争议很大,不让参展。

  我当时是在油画系二画室,三年级的时候四画室成立,我就转了过去,四画室的教学主张倾向于研究西方现代主义艺术,当时比较典型的就是抽象和表现。我们班一共七八个人,有五个都是附中考上来的,基本功都很扎实,到了美院还是重复那些石膏和人体,又画了两年,基本上都没什么兴趣,很麻木了。转到四画室以后,至少自己觉得解放了,可以画自己的东西。对我来说,到四画室其实是一个节点,从原来被动的跟着传统教学走,到自己主动去研究西方现代主义绘画。我们的教学氛围比较自由、宽松,我的画风很快就改变了,完全变成研究点线面、绘画语言本身的创作,不论是写生还是创作,都趋向于表现,我的毕业创作“足球”系列也是这种风格。1987年毕业留校任教,那个时候的画风就变得抽象了,其实表现再往前走就是抽象,这也是一个自然演进的过程。

  四画室的同学都是一起从二画室转过来的吗?

  一起转的。一方面二画室的老师在艺术主张上有些分歧;另一方面上世纪80年代美院之外的艺术界也在改变,四画室的成立可以说是学院对社会变革的一种呼应。当时四画室的主任是林岗,副主任是葛鹏仁,油画系主任闻立鹏,也在四画室任教。

  这种改革也算是行动得比较早。

  对,这种变动是一种互动关系,80年代是一个启蒙的年代,不管是政治环境,还是文化艺术环境都发生了变化,美院的小环境也应当与之呼应。当然也有客观因素,我们这些附中学生都画得特别痛苦,已经没什么感觉了,一些老先生也认为这种教学不能在持续下去了,应当有所改变。

  美院里面有没有一些不同的声音。

  我当时是学生,不清楚画室成立的具体情况。我当老师以后可以感觉到不同的声音还是相当大的,以前的教学基本上是苏派的教学方式,比较规范,我们等于重新探索一种教学,所以说阻力和意见肯定很大,我1987年带第一个班,教学检查的时候很多老先生是不满意的,我们对着模特画得不像模特,可以凭着自己的想法去发挥,找到个人的语言,很多老先生认为这背离了美院的传统,是资产阶级自由化的东西,阻力还是很大的。

  对一个新的画室来说,教学上有没有可以借鉴的范本,比如在课程设置方面?

  教学大纲是有的,但那只是个纲,具体的教学方式还真没有。我们那两年主要是林岗和葛鹏仁带,实际上也是在摸索,他们都是从苏派这一套体系中过来的。当时对我们的要求就是大胆地画,尊重每个学生的个人体验和感觉。

  留校以后我也没有特别具体教学方法,我当时很年轻,我画的东西还是比较接近现代主义的,可以说是有感觉的,但是如何把感觉转化成理论,再传递给学生,是需要一点点积累的。实践证明我做的还行,我带的学生都还不错。

  我当时在教学同时也参加社会上的艺术活动,’85新潮时期那些主要的展览和活动我都有参与,跟那些艺术家们也都是朋友,平时交流很多,其实也是边做、边想、边弄。’85后期我之所以选择出国,有政治因素,另外也跟自己教学有关,觉得需要到外面去看一看。

  在教学上有没有关注西方艺术理论这一块?

  其实我在附中的时候就很关注,当时可能很多东西未必看得懂,但是我觉得对艺术理论的学习是必须的,要探索一种新的东西,理论支持是前提,在迷茫的时候,只有理论能给你指出方向。

  我的教学其实就是跟学生的平等交流,我当时的年龄跟学生差不多,有的学生比我还大,我们之间的交流是随时随地的,课堂上、喝酒聊天时都可以。而且我们在招生的时候也非常关注他们是否重视理论的思考,我不想招那种只会画素描的学生。

  您最初抽象绘画是《元态》这一系列吗?

  《元态》系列是我当老师以后的作品,1988年美术馆举办了“人体艺术大展”,当时也是很轰动,因为有人体,毕竟从70年代封闭的状态走过来,大家还是比较敏感,排队一直排到美术馆的小花园,门票天天涨。

  那个展览参展的主要是油画系的中青年教师,我当时不想命题创作,这个展览的组织者是葛鹏仁,他就让我按照自己的想法画。我认为与人体相关的艺术是情色和生命的结合,就想通过艺术语言让观众感受到这样的结合和体验,主要还是语言的探索,我当时画抽象已经一年多了,我个人比较喜欢那部分作品,相对比较成熟。

  “85美术新潮”时期大家都在关注社会性的东西,但是我跟他们的路线不一样,我关注的是个体,我的作品是我当时状态特别直观的反应,我很喜欢,比如“元态”,但是并没有得到什么回应,这让我挺失望的,也是我后来出国的原因之一,做抽象艺术太难了。

  ’85新潮对您的创作有什么影响吗?

  因为我1985年画了《在新时代——亚当夏娃的启示》,所以我很自然就和新潮的那些艺术家互相来往,但是这些人的观点并没有影响我,主要是我从附中到美院这样一个系统一路走来,一直都很独立,我的生活背景、艺术背景跟他们很不一样。但是当时的氛围其实有感染到我,触发了很多想法。

  当时画抽象的人多吗?

  我觉得不少,比如社会上的无名画会的一些画家,包括星星美展的有些东西,虽然不是纯粹的抽象,但是他们的作品里已经出现了抽象的语言。只是当时大家都比较关注学院,不关注在野的艺术家。现在回过头去看,其实很多人在做抽象,只是学院的比较少,我们四画室算是最早作为教学上的实践。

  其实“89艺术大展”上也有不少抽象作品,大家可能没什么印象。

  抽象艺术作品被放在三楼,从布展来看抽象就被放在边缘的位置,从策展人的角度来说,他更倾向于刺激的东西,因为在中国谁的口号喊得最响,谁就受人关注,这也是’85时期的问题所在,有一种盲动和功利的成分,在艺术上很深入探究的东西、语言上不合众的东西肯定是被忽视的。那么抽象艺术本身是思想的结果,在中国大家没有闲心去认真研究,所以很容易被忽视,包括现在也是这样。

  当时出国,为什么选择的是德国?

  我做事都是凭感觉,我在美院的时候认识很多德国人,因为他们对我的画特别感兴趣,有在京的记者、老板、画廊的、使馆的,当时因为“六四”,听说中国美术馆也接到通知,不准展抽象类的资产阶级自由化作品,我急于出去,正好是德国使馆有个朋友帮我,另外我很喜欢德国表现主义,很有力量,很纯粹,我想去学习。主要是这两个原因,一个是客观的原因,一个是艺术的原因。不过我在德国就待了半年就去了美国。

  美国当时抽象艺术的热度已经过去了吧?

  其实美国很包容,并不像我们想象的那样,什么东西不主导就消失了,但是抽象表现主义是美国文化的一面旗帜,拿来去打败欧洲艺术的,所以博物馆和画廊里都可以看到。

  那对您的创作也有很大的影响。

  那肯定的,其实我觉得比去博物馆更重要的是要了解当地人的生活,这种文化生成的背景是实实在在的,艺术是在这种文化的土壤里产生的,要去了解这里生活的各个阶层的想法,制度的不同,生活理念的差异,这些对你的艺术都特别重要。如果不了解这些作品产生的过程,你看到只是一个结果,就不能充分了解这个东西。

  就像我们在欣赏抽象绘画的时候,也应该去体会创作的过程,而不是仅仅画面。

  1988年我在《中国美术报》上发表过一篇文章叫《荒诞、体验》,我当时就觉得重要的不是结果,而是过程,这是我一直在强调的,因为只有在过程中才能捕捉到很多新鲜的、有生命力的东西,一旦要设定一个结果,往往是不真实的,只有在偶发中才可能找到新的创作方式或者语言,再把它提纯、衍生。

  过程不仅仅是对艺术,对生活、对一切都很重要。现在的人都太注重结果所以活的很纠结,如果注重过程,人会活的很自我很真实,会体验很多更细腻、更深入的东西。

  在国外这么多年,对您的影响主要体现在哪些方面?

  最主要的是眼界开阔了,很多东西都想通了。在国内因为身在其中,很多问题是看不清楚的。

  当局者迷,2006年为什么又回到了国内?

  一个是在外边待的时间太久了,另外2006年的时候国内的情况要好了很多。我从1993年开始,每年都回来住两三个月,其实我知道2006年之前很多艺术家生活得很艰难,他们连基本的生活都保证不了,还不如80年代当学生那会儿快活儿,所以像希克可以很便宜买到他们的画。回国还有个人的原因,老朋友都在国内,他们也希望我回来,这儿可能更适合自己活着。

  《元速》系列是回国之后开始的吗?

  对,我之前在美国画的都是跟圆相关,很简单的东西,那个时候中国的画都很复杂和明确,有太多的符号、政治的指向,我希望跟他们拉开距离。创作《元速》的时候,我就是想画更大的圆,我就做了个机器,这样可以一笔画完。帮我做机器的师傅告诉我其实这个东西可以自己转,我觉得挺好,就问他能不能快速转,他说没问题,可以达到车速,我想应该挺棒的,机器做好之后就开始了这一系列,挺偶然的。

  最初您设想的是自己来控制这个机器?

  是的,后来师傅说可以自己转,做出来之后我就找到了《元速》这一系列的创作方式。机器高速运转将色点甩出去产生的视觉张力是人工做不到的,我一直想找这样一种感觉,不一定要用手画,用手就会受到个人感觉的控制,包括构图、疏密等,人为的因素太重,我希望把这种因素完全去掉。这一系列的创作想给艺术提供了一种新的思考角度,艺术也可以这样做。

  在创作之前会对最终的画面有个预设吗?

  只是有个大概,但是不会刻意去设计,因为我从来不设计。我在附中的时候,创作就讨厌画小稿,我认为预设的东西是已知结果的,你就不会享受过程,只有通过过程你才能享受那种精彩,体会新发现的快感。

  目前还是在继续《元速》系列的创作?

  现在还在做,我最近做了一些墨的,用丙烯稀释剂加上墨和其他的国画材料,墨是透明的,质感不一样,我觉得效果还不错,这段时间想把这个东西再做一做,做得差不多了我可能就要画别的新东西了。

  还是在油画布上?

  墨的东西还是在布上。

  根据您这么多年的探索,您认为中国的抽象绘画的发展方向是怎样的?

  作为艺术家来说,首先要回到个人,不要考虑西方的、中国的这样的区别,艺术家首先是一个人,尤其是全球化的时代。我觉得艺术是跟生活相关的,你在中国,就不要担心创作中没有中国的东西,越是刻意的去设定自己,或者说让别人知道你身份,其实是不真实的,自然流露出来的才是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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