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德与樊洲对话录

　　引子：翠华山不是“植被青翠、险若华山”的简称，只因一个叫翠华的女子曾生活在此而得名。这俗气十足的名字同终南山脉挂钩，无比的肤浅。比如京油子和小瘪三是同北京和上海联系在一起的，可是北京不能叫油子城、上海不能叫瘪三市啊。好端端一座太乙山，改了个乡镇妇联副主任似的名字，无比的蹩扭。五六十年前极左时期才出现的这个名字，如同喜儿的古代版。这在当时，政治上很正宗。这个名称，总有一天会改回去。

　　二三十年前，山里的民风依旧纯朴可爱。樊洲在山民家住了半年，临走结账，食宿费总计60元。而今遍布山沟的农家乐，彻底改变了山民的价值观。宰客成了日常行为，60元不够吃一餐。客人们很愤怒，可是气冲冲地走了一拨，兴冲冲地又来了一拨。

　　樊洲画馆修竹映掩，曲径通幽。樊洲隐居此山，一晃二十二年。两年前樊洲出山，在京、沪、汉、深等地以及法、德、匈、加等国举办展览，受到重视，几乎每天都有各地各国的来客造访。风雨飘摇，山色空濛，既不便拍照，也不能游山，饭前饭后都在同樊洲聊天，话题五花八门。最后一天谈到艺术，由头是贾廷峰想在旧金山举办中国当代水墨画联展，拟请我主持，西安地区选了樊洲和侯拙吾。我和樊洲的有关对话，摘录如下。

　　彭德：我想物色同中国现实有关的作者参展。如果只讲形式探索，美国人不会感兴趣，那曾经是他们的专利。有人用书法入画，也不会引起美国人的兴趣。对于外国人，书法等讲究技术的中国因素会形成观看障碍。我对贾廷峰说到你的画，尽管同现实没有直接关系，但却是针对现实做出的选择。隐士情怀自古都有，它是对现实的反叛。这样的参展者不可有二，不可无一。

　　樊洲：面临艺术乱世，我隐居是为了有一个研究艺术的场，我了解中国古代智者的思想同时也关注当代思想。很多人一味地褒扬域外当代思想，反对古代思想，其实有一种境界是超越了所有的当代的，中国古代的思想高度今人并没有超越，比如易学和佛学思想，讲透了精神的实相和事物发展的规律，至今仍然处在人类智慧的最高层面。

　　彭德：古人的思想不可能超越当代。规律和真理，是总体论爱用的术语。在人类远远没有搞清宇宙和人自身的当下，任何总体论的判断都是假设。古代农业文明的特点是春种秋收，周而复始。易学是农业文明的产物，只对农业文明有效，很难面对农业文明不曾有过的问题。马斯洛把当代人的需要分为五大层次，有些层次涉及的问题，古人不曾关注。当代艺术家必须面对当代思想，否则他的艺术只会面向过去。

　　樊洲：当代思想领域五花八门的观念、主义，犹如科学研究，是从局部理解入手，再怎么深刻也是局部真理，不究竟。释迦牟尼找到了生成宇宙万物的原始动力，換句话说找到了精神的实相。建构了地球人类文化的高度。我认识一位商会会长，他到印度听巴关传道。这位会长从印度回来后，完全变了个人，变得超脱。其实巴关的思想来自于奥修。他们的思想都源于佛学。佛学不等于佛教。佛教是社会组织，也有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佛学是指向了解宇宙人生真相的学问。

　　彭德：佛学是有局限的，它只关心人和社会。道家超越了人和社会，具有未来意义，只是历代缺乏一流的学者参与……

　　保姆喊吃饭，打断了还没有展开的谈话。值得研究的是，巴关和奥修不是主流世界的思想家，尽管他们都有数十万信徒，却为西方学界和政界侧目。奥修被定性为邪教教主，其实所有聚众的头目都有邪教的性质。巴关被称为灵性大师，显然被类比成了巫师。可见思想和思想家需要强大的文化背景，如同艺术和艺术家也需要背景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