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藏周刊 记者 程辛 实习生 苏碧雁 整理
齐白石早年曾为木匠,后“五出五归”拜师学诗画;50多岁定居北京,因名气不大求画者少,慨然“衰年变法”,终成一家,为近现代中国新文人画的开拓者。其晚年曾自认为:“我的诗第一、印第二、字第三、画第四。”对此,姜寿田直指,“在这背后实际潜隐着齐白石唯恐世人不将其视作文人的焦虑感。”
简介
齐白石 1864-1957年,湖南湘潭人。原名纯芝,小名阿芝,字渭青,号兰亭。后改名为璜,字濒生,号白石、饿叟、白石山翁等。集诗、文、字画及篆刻于一身,尤擅长花鸟、草虫及鱼虾等写意绘画。
◎问诊专家简介
郎绍君:河北大学艺术理论研究中心主任,主要研究近现代中国书画。
刘墨:北京大学历史文化资源研究所研究员
姜寿田: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学术委员会委员
陈传席:著名美术史论家、美术评论家
“齐白石画艺胜于书法,书法胜于篆刻,篆刻又胜于诗文。白石画,章法有奇趣。其所用墨,胜于用笔。”
——黄宾虹
“他赋予作品以质朴清新的农民情感,赋予文人画形式以新的生命力和现代性。”——郎绍君
从木匠至画匠 “五进五出”拜师学艺
齐白石年幼时,家境贫苦。15岁时,为养家糊口,学木工,因勤奋努力,从粗木活改学雕花,后成为方圆百里有名的“芝木匠”。21岁那年,在当地最有名的文人画家胡沁园家雕花,偶然读到《芥子园画谱》,而后被该书深深吸引。后来,偶然的画作亦能卖钱养家糊口,初尝鼓舞的齐白石,最终决定转行为画匠。在这方面,一个最具有标志性的事情就是,当年在全国学界极富盛名的湘潭大学者王湘绮收他为门生,这使得齐白石在湖南知识界站稳了一脚。
若论齐白石的早期艺术,在《齐白石》一文中,刘墨指出:“1901年之前,他的画以工笔为主,草虫堪称一绝。”在家乡时,齐白石养了很多草虫及其他动物,他时常观察它们,并直接写生。这让他的草虫作品一开始就有了自然生机。
1902年,齐白石开始远游南北,眼界亦由此打开。七年间,他“五进五出”,寻师访友,绘画艺术逐日大增。尤其是1906年,齐白石过梧州经广州至钦州,来到郭葆生府上,郭留其教画。在郭家,他饱览了郭所藏的徐渭、八大山人、金农等诸多名家真迹,并极为兴奋,一一将这些名作临摹下来,带回湖南。对此,刘墨表示,不管这些作品真伪与否,他毕竟接触到中国艺术史上大写意花鸟的最高境界的代表作了。而这七年的远游,也确实是齐白石进入传统文人画的开始,并成为他“改变作风的一大枢纽”。
持续十年“衰年变法” 自成一家
谈起齐白石的画,很多人归根于他早年的乡土情结,吸收民间画的优点。但郎绍君认为,在吴昌硕之后,将传统书画推进一步,给它输入新的生命血液的大师,当推齐白石。他赋予作品以质朴清新的农民情感,赋予文人画形式以新的生命力和现代性。而这一身份的转变与被认可,则缘于他的“衰年变法”。
1917年,齐白石北上进京,这一年他结识了艺术之路上最大的知己——陈师曾(民国初年北京画坛的领袖人物,著有《文人画之价值》),陈劝他自改风格。1919年春,齐白石抱着“欲乞燕台葬画师”的决定,定居北京。然屡遭京坛冷遇和偏见,又鲜有求画者。他听从陈的劝言,慨然决定变法,并持续了十年之久。在暮年,他回忆说:“我那时的画,学的是八大山人冷逸的一路,不为北京人所喜爱,除了陈师曾以外,懂我画的人,简直是绝无仅有……生涯落寞得很。”从其所作画的题文亦见变法的决心:“获观黄瘿瓢画册,始知余画犹过于形似,无超凡之趣。决定大变,人欲骂之,余勿听之。”同年又记:“余作画数十年,未称己意,从此大变。”从这两句可见,他悟到了绘画的真谛,如“超凡之趣”和“称己意”的奥妙。
再结合他这一时期的作品看,1919年的《荔枝图》、1922年的《葡萄蝗虫》,无论从构图的选择、色彩的搭配,还是笔风的转变,从八大山人身上沿袭的冷逸风格渐渐褪去,笔势由静变动。特别是其1924年的作品,笔法厚实、墨色清润。1925年至1926年,笔墨趋向丰厚,色彩亦逐渐鲜亮起来,蕴藏在点线之间的神韵,则跃然纸上。刘墨认为,这时,齐白石不仅摆脱了早年从画谱那里得来的拘谨,而且摆脱了从别人,哪怕是从古人那里学来的样式,创造了属于自家风格面貌的清新意境。最后,他回归自己农民本性的朴实,这是齐成功的关键之所在。
白石的画墨胜于用笔
在《白石三论》中,陈传席直言,“我大胆地揣测,如果没有这一段沦落京师的生涯,没有那些自命不凡同行的反向刺激,没有京城里被齐白石视为唯一知音的陈师曾先生的直率建言,就不会有齐白石的‘衰年变法’;而如果没有里程碑意义的‘衰年变法’,则中国现代美术史上又怎么会有齐白石的名字呢?”
齐白石晚年则对自己的一生艺事排序,自认为:“我的诗第一、印第二、字第三、画第四。”对此,姜寿田则直指,“在这背后实际潜隐着齐白石唯恐世人不将其视作文人的焦虑感。这种良苦用心是身处文人画传统极为深厚的20世纪初期画坛的齐白石,不能不加以慎重对待和考虑的。”他还进一步分析,判断是否为文人画的重要一端,即在笔墨。齐的笔墨无疑是纯粹的。
黄宾虹在其画论中亦点评:“白石画,章法有奇趣。其所用墨,胜于用笔。”如何理解其笔弱于墨?傅抱石曾言,“中国画是完全根据线条组织成功的,无论是山水、花卉、人物,里边都是线条,即是古人所谓的‘笔’。”齐的画中因多求浓墨破淡墨,而导致线条组织或有瑕疵。刘墨也透露这样一个细节:“齐白石作画运笔速度极慢,是因为他想要更好地发挥笔、水、墨在纸上渗化的效果。因为慢,故而不能作兰花与竹子——试看在他的画中,竹子和兰花是不是画得较差呢?”他还表示,从层次丰富的角度来看,齐白石的确繁复不起来,也复杂不起来。
(本文参照刘墨《齐白石》、陈传席《白石三论》等文献整理)
润格一事
齐白石的苛刻
世人对齐白石印象最为深刻的轶事,莫过于他苛刻的润格。张大千曾讲:“齐白石的为人,我不欣赏,他对钱斤斤计较,太没意思。但他的画,超过吴昌硕。”而这归根于他的出身,幼时家境贫苦,常揭不开锅。而他的一生,都在靠其艺养活全家老小,又时常遭遇生计的窘困。这种因穷而带来的不安全感,是难以消除的。
尽管他把收入看得很重,对钱画交换的规矩把得相当严,但在画价上,其价往往低于其他艺人。后人以1931年为例,萧谦中扇面每件14元,比齐老的高约4元,而萧比齐年小,名声略近。再提及抗日期间,齐画颇受日本人喜欢,一度他曾贴出拒卖画的告白。以卖画养家糊口的他,这时将全家生计置之度外,足见绝非唯利是图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