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藏周刊记者 程辛 实习生 苏碧雁 整理
20世纪艺坛最有名的书画大家,继吴昌硕、黄宾虹与齐白石之后,当属潘天寿。朱金楼亦认为,尤紧接齐白石,更富有革新精神的潘天寿,攀登了中国花鸟画的又一高峰。潘在花鸟画外,兼长山水,又创造了一种花鸟和山水相结合的体裁。陈传席则指出,潘天寿走的是一条捷径,“行太速”,故在笔墨功力上,如陆俨少所言,“酒未醇,人已去”。
早年受吴昌硕等人影响
后来画迹从李瑞清变化而来
潘天寿生于浙江宁海农家,童年在村中念私塾。14岁入读县城小学,当时购得《芥子园画谱》及数本名人书法帖,开始自学中国书画。19岁时考入浙江第一师范学校,读书期间,受到中国近现代文化大家经亨颐、夏丐尊、李叔同的熏陶和影响,打下了较好的国学与艺术基础。1922年,与沈遂贞共同举办第一次画展。潘天寿一边教书,一边画画,如此终其一生。
1923年,在兼任上海美专中国画系老师时,潘天寿结识了吴昌硕、黄宾虹、朱屹瞻等知名书画家。身居上海期间,正是吴派画作(吴昌硕派画风)风靡之时,潘天寿受其影响不小。据陈传席透露,潘天寿曾学过当时流行的吴派画风,并成为吴昌硕的弟子。现存浙江宁海县文化馆的一幅早年画作《墨荷图》微微透出吴派画风。对此,朱金楼分析,“潘天寿受过吴昌硕多方面的影响,然而又与多数吴的门下不同,终于又不拘缶翁(吴昌硕)形迹,而自行苦心探索,另运机轴。”
朱金楼进一步补充,潘天寿的画,传统根底深厚,远承巨然、马远、夏珪、吴仲圭、沈石田。他博采众长,但主要受石涛、八大山人、石溪等人的影响。尤以八大对他影响最大。其中最明显的是,两人的画面布局,均极奇特而又严谨和谐;笔墨均极简练而又神完气足;甚至在取材方面,也有较多相同之处。如八大喜画荷、松、鸟、石,潘天寿的笔下也多荷、松、鸟、石。但潘的天赋之高,又不完全陷于八大。他从“八大之奇”而济之以“石溪之繁”和“石涛之变”,再加上自己的创新,使他的画具有强烈鲜明的个人面目。
而陈传席却认为,从潘天寿后来的画迹看,他的画基本上是从李瑞清(当年上海书画奇人)画中变出来的。翻看其画作《拟石涛山水》(1927年),除有石涛的痕迹,亦有李瑞清的影子。如在用线设色方式上,两人极为相似。李瑞清把石涛画中复杂层次化简了,而富有变化的柔性线条,转化为刚劲有力的线形,潘天寿亦如此。
欣赏潘天寿艺术不能忽略其指画
纵观潘天寿艺术人生,梅墨生认为,上世纪30年代前后,潘天寿的艺术水平有了质变,其个人风貌初步确立,但尚未成熟。推算其艺术成熟期,应从上世纪40年代中后期算起,特别是1948年为亮点,至此,他的笔画与指画(以手为主,以其它工具材料为辅助手段的绘画)创作交相辉映,各具特色,攀上了第一个自我艺术的高峰期。而上世纪50年代,则步入了成熟期;上世纪60年代的最初六年,则是潘天寿艺术的巅峰期,这期间创下了《微风燕子斜》、《梅兰夜色图》等大量的花鸟佳作。梅墨生还指出,欣赏与研究潘天寿的艺术,若忽略其“指头生活”,肯定是不完整的。因为指画创作是其绘画艺术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而论及潘天寿的指画,他自我辩证认为,“指头作画,与毛笔全不相同,有其特点,亦有其缺点。”
朱金楼点评,继吴昌硕久主花鸟画坛之际,齐白石则以其老辣简拙而自具一格,而紧接齐白石,更富有革新精神的潘天寿,则开辟了全新面目,攀登了中国花鸟画的又一高峰。他还认为,潘在花鸟画外,兼长山水,又创造了一种花鸟和山水相结合的体裁;潘是四全之才,即诗、书、画、印四者才能兼备。他把这四者结合,在形式上做到了文人画中前所未有的有机统一,这也是他在中国花鸟画史上,之所以能攀登上又一高峰的原因之一。
他这三个时期的代表画作,如《垂杨系马图轴》(早年画作),梅墨生分析,虽已具备大家之气象,构图亦有巧妙之处,水墨淋漓尽致,但仍是其艺术欠成熟之作。即使为大家所看好的,《浅绛山水轴》(1945年)和《水墨山水轴》(1947年),均不失为佳作,但毕竟不是潘画的代表性风格,笔墨与结构上似嫌还弱一层。
潘天寿的画只可欣赏,不可深学
在评价潘天寿晚年艺术上,许多研究者多以“强其骨”、“一味霸悍”来概之。而何谓“强其骨”?即重线条,少涂抹,染色也只是辅助性质的。潘天寿曾自解,“以笔线为间架,故以线为骨。”陈传席却直言,其实李瑞清的画只强调“强其骨。”
黄宾虹、齐白石书画成名都在八十岁左右,而潘天寿三十多岁就成名了。分析潘天寿的成功,陈传席亦直言:一是走捷径;二是速成。为何?因为潘天寿是研究美术史的,所以他对美术史的见地高,他选择不为人注意的李瑞清画风。因此,陈传席一直保留“潘天寿的画风实则与李有着密不可分的关联”的观点:潘天寿在李画风基础上,融入了自己的理解与变化,于是其突出的风格就形成了。
后人多赞其风格独特,“强其骨”、“造险”等,很少有人称赞他的笔墨功力。因为绘画,笔墨功力是支持它的最基本因素。所以,针对这一话题,陆俨少是第一个放炮者,他曾言,“酒未醇,人已去”,陈传席对此解释,他的画甚至还未进入“自由王国”,因为苦心安排的迹象甚重。他还谏言,潘天寿的画,只可欣赏,不可深学。为何如是说?潘天寿学李瑞清,是因为李瑞清的画还有发展的余地,而潘天寿的确将其发展到了顶点,而他之所以能披荆斩棘,“行太速”而亦有所成,仍归根于他的综合修行与艺术素养的境界之高,换成其他人若走这一条路,就未必会成功了。
轶事
潘天寿常以围棋布局比喻画面构图
吴冠中在《潘天寿绘画的造型特色》一文中回忆恩师潘天寿,1940年前后,吴茀之、张振铎、潘天寿为授课老师。三位老师合租一家民房,共请一个保姆做饭。吴冠中写道,“吴茀之老师喜欢吃甜年糕,张振铎老师喜吃汤年糕,潘天寿老师则爱吃炒年糕。三种年糕的口味透露了三位老师当时的艺术气质。潘天寿的画口味重,汤汁都浓缩了。他常说,“要辣不要甜”,要“古”。而“浓、辣、古”之间有什么联系呢?”画如其人,联想这三味儿,吴冠中指出,他毫不可惜地扬弃外形表面的琐碎变化,不爱玲珑爱质朴。说得通俗简易点:“古”是追求造型的单纯洗练;“浓”是缘于用墨的集中与酣畅,而运笔的直劈要害令人感到泼辣得痛快!
他还回忆,潘师除了读书、作画、吟诗、篆刻及登山之尔,唯一最爱好的消遣是下围棋。他常以围棋的布局来比喻画面的构图,特别重视空间的占领,以少胜多。严格控制面积,出奇制胜。
问诊专家
朱金楼:现代美术理论家、艺术教育家、画家
吴冠中:当代著名画家、美术教育家
陈传席:著名美术史论家、美术评论家
梅墨生:中国国家画院理论研究部副主任
名家点评
他受过吴昌硕的多方面的影响,然而又与多数吴的门下不同,终于又不拘缶翁形迹,而自行苦心探索,另运机轴。
——朱金楼
欣赏与研究潘天寿的艺术,若忽略其“指头生活”,肯定是不完整的。因为指画创作是其绘画艺术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梅墨生
他的画甚至还未进入“自由王国”,因为苦心安排的迹象甚重。
——陈传席
(本版参照文献:陈传席《潘天寿》
朱金楼《论潘天寿的艺术》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