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韩见 图:覃斯波
回到成都之后,谢晋宇以一万一平米的价格买下了位于天府新区的一个跃层单位。房子布置得简洁精致,少量艺术作品毫不喧宾夺主,显示他是一个重视生活品质多过炫耀财富的人。书架上大量购买于八九十年代的旧书证实了他对自己“爱文艺”的评价
谢晋宇的职业习惯使他成了很好的谈话对象,他对个体经历表现出浓厚的兴趣,尤其当一个人的生涯选择具有偏离主流的特征,他就忍不住不断追问,想要一探究竟。作为一名研究人力资源的教授,他感叹自己的生涯发展一度很失败,很早就评上了教授,但很快失去了写论文的动力,“生命中有很多年都处于不知道做什么的状态”。
“国内这样的情况很多,但是在国外,像我以前所在的复旦大学这样层次的学校,很少存在这样的情况,教授们都是在做喜欢的事情,按我们专业的说法,是内心有呼唤(Calling)。”如今,被称为“平民收藏家”的谢晋宇从上海回到老家四川,在四川大学成立文献中心,专注于做国内当代艺术家的个人生涯研究,业余时间继续丰富所藏,也是听从内心的呼唤,做出了旁人看来另类的选择。
最初让谢晋宇掉入艺术品收藏这个无底洞的是“嘉德在线”网站,“我过去的预设是美术作品贵得不得了,但是这个网站里也有一些只能说是装饰用的绘画”。发现自己买得起之后,他开始有点疯狂地买,但是那些东西现在看来根本算不上艺术品,“没有任何价值”。他记得自己买的第一件真正的“艺术品”,是艺术家郑维的习作,“买了以后发现有画廊在经营他,我就很兴奋,这感觉和之前买‘菜画’就完全不一样了。”
说谢晋宇是“平民收藏家”,因为他是每个月拿固定工资的,尽管管理学院的老师工资不低,可是超过十万的作品对他来说已经属于超负荷,而这在那些有企业背景的藏家那里,只是一个零头而已。谢晋宇最接近“发财”的一次,是 2008 年看中并订购了贾霭力的作品,为了这件作品,他甚至头脑发热在房市低谷卖掉了房子。后来因为种种原因,画没有买成。“后来贾霭力涨价涨得太快了,有人跟我说要去打官司,我觉得没必要,但如果买了他,我就真的发财了,他现在上拍都是五六百万,”他笑说,“结果是房价也翻番,在上海再要置业也置不起了。”不过卖房所得的钱,谢晋宇最终还是用来买了其他作品,他的收藏数量目前已颇可观,前不久成都蓝顶美术馆举办“蓝顶美术馆媒介研究系列——版画·版画”展,展出的 70 余件版画作品,绝大部分是谢晋宇的私人收藏。
回到成都之后,谢晋宇以一万一平米的价格买下了位于天府新区的一个跃层单位。房子布置得简洁精致,少量艺术作品毫不喧宾夺主,显示他是一个重视生活品质多过炫耀财富的人。书架上大量购买于八九十年代的旧书证实了他对自己“爱文艺”的评价,而且,大学时代购买的书和杂志几乎都还保存着,也多少说明了他的“收藏癖”。从书的种类上看,谢晋宇的文艺爱好广泛而全面,除了当下算是工具书的艺术史和画册,他还听古典乐、读电影理论,有整套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世界文学名著文丛”和人民文学出版社的“外国名诗丛书”。他说这些书被他冷落了 20 年,现在工作相对自由,心态变好,才终于又发挥了作用。
谢晋宇的文艺爱好广泛而全面,除了与收藏相关的艺术史和画册,他还听古典乐,读电影理论、文学等。墙上挂画是他收藏的一个 80 后女艺术家耿旖旎的作品《找不到熊的踪迹时记得向泡先生问路》 谢晋宇家里艺术品不多,大多寄放在朋友家或蓝顶美术馆。但是进门处长廊墙上挂着一排汪延斌的版画,他十分关注这位年轻艺术家,“生涯文献中心”也已做过他的访谈B=《外滩画报》
X=谢晋宇
B:你成立的生涯文献中心,具体是收集什么资料?
X:文献中心的研究范围是当代艺术家,我们通过采访建立类似口述史的资料,现在资料库里大概有几十个人了吧,以年轻人为主,正在慢慢建立这个库。在大的人力资源模块里做生涯研究,是我一直以来的想法。现在它是一个比较受重视的分支,大企业里也会有这样的小部门,生涯顾问之类的。做收藏之前,我主要是做组织里的生涯管理,但是做了收藏以后,特别就想做这一群人。
这其实是我自己未竟的梦。我小时候就对文学艺术有兴趣,我应该学这个方向的,结果因为家庭原因没有选。这也是我现在研究生涯的一个比较主要的动力,因为我的生涯发展是比较失败的,只不过不是世俗所讲的失败。
B:你目前的收藏脉络是怎样的?
X:还谈不上。建立脉络很难的,有脉络的藏家没几个,但是有脉络才能有影响。我开始做收藏的时候没有人引导,不懂,修养也不够。那时候还不像现在,市场发达了,一级市场的画廊也比较多了,藏家知道可以去跟着别人买,那时候我还在天津,不在北京,渠道也不是特别好。自己开始有脉络的感觉,是无意识形成的。我像是创业的人,开始没什么计划。如果真的要说形成一点脉络,稍微有点体系的是我对鲁迅美术学院的艺术家的收藏。最开始是因为跟了一个比较好的画廊,“站台中国”,跟着他们买。画廊的这对夫妇是鲁美毕业的,他们收藏的开始也以鲁美为主。跟着他们之后,鲁美年轻的艺术家我收得还比较全,很多是毕业创作,有的是毕业以后不久的作品,还是蛮有意思,看着他们长大还蛮开心的。其中有些作品不是从画廊买的,是自己挑的,我走在画廊外买东西的路走得蛮久,如果我能发现艺术机构之外的还没被发现的艺术家,就会更有成就感。这是我觉得自己和别的藏家不太一样的地方。
B:如果你买过他们作品的这些学生后来发展得比较好,你会跟着他继续收作品吗?
X:那我一般就买不起了,基本上还是买早期的。所以我的收藏应该还不是脉络,只是特点,有很多鲁美学生的早期作品。主要还是收入原因,收入多不到哪里去,跟着买是不可能的。比如宋元元,她现在的东西要三四十万,对我来说,等于要把收入的绝大多数都贡献进去,所以就只能以早期作品为主。也有人说早期的作品更珍贵,但我倒也还没有去卖,它们也都还没涨得那么厉害(笑)。
B:我看到你买了不少艺术史方面的书,包括中国的当代艺术史,还有一些人力资源方面的专业书,除此之外你平时还爱看什么书?
X:我最早是比较喜欢文史。最近我开始拣过去买的书来看,因为回川大以后做了文献中心,偏重从生涯文化的角度去研究,这些过去买的书,在我书架上放了 20 年的书就反而生效了。而在我评教授的阶段,它们对我的职业发展是没有意义的。当我从文化的角度做生涯研究,就不单是管理问题,还有哲学、伦理学、社会学、心理学等等,是聚焦的。
B:在这些文史类的书中,有没有哪本对你影响比较大,或者再翻出来看时觉得有启发的?
X:比如米尔斯的《社会学的想象力》,结合我梳理蓝顶的这次展览时的发现,还蛮受启发的。这次展出的很多版画,都表现了一种“众人”的感觉,集体主义的感觉,画中的人们细看都是同一个人。这些不同的艺术家各自进行创作,但不约而同地这么画。这时候再来读社会学家的解读,就感觉特别契合。当一个人的选择和大多数人认可的选择背离的时候,作为生涯决策者,他就会面临很大的焦虑,怀疑自己的选择。包括我自己,我走到现在,做收藏,重新定位我的研究,都会觉得自己和集体是背离的。好在到我这个年纪,在选择的时候已经有自信,但是年轻人可能没有这个自信。所以做收藏蛮有意思,会启发你对社会现象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