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磊：抽象艺术的中国表达

楼高人远天如水之一（布上丙烯） 100×80厘米 2007年

　　本报记者   李亦奕    

　　身为一名著名画家，同时又是中华艺术宫副馆长，李磊对抽象艺术有着自己的理解和阐释。他认为，中国文化与抽象有着某种天然的联系。9月20日至11月30日在上海当代艺术馆举办的“海上花——李磊抽象艺术展”，集中展现了他近年来创作的关于上海城市人文的抽象艺术作品。

　　在李磊的眼中，上海这座城市是开放的、包容的、创新的、高贵的。何以说上海“气质高贵”，李磊表示：“高贵不是说有钱、有地位，而是在于所想的问题高于一般人所想的，是人的思想品质和行为方式的‘高’。”

　　此次展览题目“海上花”英文译为“Shanghai Flower”，可以说是李磊生造的一个专有名词，也是第一个以“上海”为名的抽象艺术展。

　　“‘海上花’实际上并不是表现花，而是一个话题，主要通过绘画、装置、影像等视觉艺术来表现大都市中人类的生存问题和情感问题。我希望通过多种样式的抽象演绎，使观众在巨大的艺术氛围中表达和宣泄自己的心情。这也就是‘海上花’所呈现的那种灿烂与迷茫相交织的气质，是人类真实的气质，也是上海最迷人的地方。”李磊说。

　　中国文化有理解抽象的捷径

　　美术文化周刊：你怎样理解和定义抽象艺术？

　　李磊：抽象艺术是一门世界性语言，是人类观察世界、表达世界的一种语言，这实际上在人类童年就形成了，这是抽象的第一个层次。当我们在不能深入本质地去把握世界的时候，往往就会像儿童那样思维，我们看到的是一个朦胧的、概括的、直觉的现象，比如岩画，不管是欧洲、非洲、大洋洲还是中国的岩画遗迹都可以看到，人类早期文明的印记都是用非常概括的图像完成的。抽象本身也是一种概括，这个与人类的童年思维相似。

　　第二个层次则是在经过对具体事物的探索时期之后，人们开始需要一种精神的提炼，这就进入到另一个时期，也就是抽出现象看本质的哲学和理性思维时期。这时候人类又一次回到抽象中，呈现出完全不同于童年期蒙昧抽象的表达，开始把情感、思维、对世界的认识用一种概括、归纳的形式表现出来，比如中国的书法。

　　抽象作为一种艺术表达，实际上在人类文明中从古到今一直是有的，但作为艺术流派和形成艺术方法的总结，却是在20世纪初，由西方艺术家归纳而成的艺术样式，像康定斯基在《论艺术的精神》中，第一次对抽象这个概念进行了理性思维和表达，同时他进行的艺术创作，开启了人类将抽象作为独立的视觉艺术表达的门径。

　　抽象艺术不分古今中外，它是人类共同的思想艺术表达方式。

　　美术文化周刊：如何理解中国文化中的抽象概念？中国的抽象艺术在世界范围内有着怎样的地位？

　　李磊：中国文化有其自己的思想方法和表现方法，对于抽象的把握，有其得天独厚的优势。

　　首先，中国的图像思维更加侧重于感性思维，包括表达式。看问题看大不计小节，这与中国人的哲学与抽象的精神是相吻合的。《楚辞》、《庄子》中的艺术表述尤为突出，尤其是《逍遥游》中的自由想象、浪漫精神和语言表达都具有很强的抽象性。通过“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一句话就交代了鲲鹏飞翔时的恢弘，描述中忽略细节，突出的是豪迈精神和气度。

　　再说书法，尤其是草书，完全是表达的抽象艺术的精神，怀素、王铎、傅山的书法不仅是书写，而是情之所至，气之所达，以线条来体现宇宙万物内在的生命规律以及波澜，这是人类特别伟大的视觉文化财富。文人画把笔墨推到了极致，而笔墨实际上就是一种抽象方式，把文人心中的雍容、开阔、平和、大度的人文追求浸淫在笔墨的表达中。

　　对于从西方概念中发生的抽象艺术来说，中国的抽象绘画严格说来应该追溯到上世纪30年代才刚刚开始萌芽，80年代改革开放以后变得生机勃勃，逐渐表现出艺术上的中国特色，形成了中国抽象艺术自己的语言，在继承了传统文化精神财富的同时，也汲取了西方抽象艺术的方法和思想。因此，得天独厚的中国抽象如今已是世界抽象重要且有特色的一支。

　　气韵沉雄 温润敦厚 艳而不妖

　　美术文化周刊：您从事抽象艺术创作有怎样的理念？如何用这门国际语言来展现中国精神、讲述中国故事？

　　李磊：我的抽象艺术作为中国抽象艺术的表达始终离不开气韵沉雄、温润敦厚、艳而不妖这三个理念，这实际上也是中国传统世界观的一种具体表达，与中国人世界观讲究“和谐”“中庸”，还有“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等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我的作品主要体现三个原则。第一是对立的统一，我用强烈对比的颜色，通过点线面线条节奏的铺成和布局，最后统一在同一个画面里，变得非常和谐。我想表达我们可以有不同观念，但可以互相尊重、融合。无论是人或物，都逃离不开这个哲学命题。

　　第二则是突出诗性表达。在我很多作品中，诗性表达都显示出一种文人思维的境界。比如《子夜听蝉》表现的就是一种中国文人有趣的境界，作品设定了半夜一个人在听蝉鸣的场景，看似平淡，背后却深刻反思了人与自然的关系：究竟是蝉在叫，还是我的心在鸣。同时又有人自身的反省：我听的是蝉鸣，还是听自己的心？这是一个绝妙的哲学命题和生命命题，它悲天悯人又自我反省。“海上花”表现更多的是人与社会的撞击、矛盾、隐忍、融合。在耀眼的繁华与喧嚣背后隐藏着多少糜烂、落寞、无助、无奈。

　　第三是生命的直观体验。上述两个特点并不是基于一种理论性的概念，而是基于我自身的感受，是生活、工作、朋友以及读书带给我的体验，是在我的思想和情感中发酵以后所蒸馏出的一滴浓酒。

　　美术文化周刊：此次展览邀请了美国亚洲协会博物馆馆长招颖思博士作为策展人，是出于什么考虑？策展思路是什么？

　　李磊：招颖思是国际上相当活跃的策展人，她非常熟悉亚洲，当然更了解欧美，她的研究涉及古今中外，处理作品与空间也相当有经验，我们做了很深入的对话，我希望她更加深入地了解我的艺术，并希望通过她的视野帮助我锁定在国际文化格局中的坐标。我希望世界上更多的人了解中国，了解中国人的世界观和方法论，了解中国文化的智慧和趣味。中国人应该为世界文明贡献更多的思想和作品，文明应该打通这个渠道。如果有可能我想把我的展览做成一个世界巡展，就像30年前美国艺术家罗森伯格那样，用自己的艺术与各国人民讨论、交流。

　　在开始策划展览时，招颖思就提出一个构想，就是能否用一些线索来串联所有的作品，而这些线索在表现的过程当中就像一部交响乐一样，有起承转合的一个过程。同时，我们希望观众按照一条固定的动线去参观，就像他们在听一首交响乐一样，从开始到作品的展开，再到最后形成高潮。大家能在流动的时间中来体会艺术的魅力。还有一点，我们希望展览自身就是一件作品，展览中包含了许多李磊的作品，但是展览本身也是一部可阅读、可感受、可徜徉其中的作品。而这个作品是由上海当代艺术馆，由艺术家本人共同来完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