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德：艺术圈的恋父情结

　　中国艺术圈有很多父式人物，比如中国摄影之父、中国电影之父、中国影像之父，中国精神病艺术之父、中国摇滚之父、中国小品之父，等等。是被封的还是自封的，或者是某个活动正式授予的，不详。推而广之，现在流行干儿子干女儿拜干爹，也都是一根藤上的玩意。父系社会喜欢占人便宜，不平等地出人头地，父式人物便是典范。这种习俗很普遍，历史很悠久。春秋时期，管仲指导年轻的齐桓公称霸，后者称前者为仲父，仲父又名亚父、相父，地位仅次于父亲，相当于叔父或后爹。吕不韦被秦始皇尊称为亚父，范增被项羽尊称为亚父，诸葛亮被阿斗尊称为相父，尽管都当不成帝王，名义上却是帝王的后爹，近似太上皇。直到民国末年和本朝初年，有些民间中堂的神位还立着＂天地君亲师＂的牌子，亲字代表谁呢？首推父亲和父亲之父。

　　恋父是同古典艺术流派联系在一起的。王羲之父子，李思训父子，黄筌父子，清代四王、小四王、后四王，其间形成直接的师承关系，比师生之间更加亲密，其实就是家庭作坊。中国八大美院实行的工作室制，同古代家庭作坊是关联的。作坊中的老板，号称师父。师父师父，师兼父也。师父带徒弟，手把手地教，风格稍微有所不同，就会厉声呵斥。在更早的先秦时期，艺术工作者简称工，国家一级的高级工匠称为国工，名号世袭，技艺经验代代相传。中国艺术几百年上千年面貌缺少变化，父系社会的恋父情结难咎其责。一种习俗搞过了头，定了型，就会转化为文明的障碍和艺术的障碍。亚父、后爹、师父们强调的是经验，而艺术创作、尤其是当代艺术不是经验主义的舞台。

　　没有血缘关系的后辈称前辈为父，表面是讨好，心理动机是以温驯的低姿态来支配对方。一旦获得支配权，情况会反过来。古代恋父与弑父是交替出现的。秦始皇杀亚父吕不韦，项羽猜忌范增而使得后者病故，万历皇帝等亚父张居正一死就惩处其接班人，都是害怕后爹们影响太大，让自己的意图不容易伸展。

　　也许看到了恋父的负面作用，艺术圈又出现了画坛之子、画派之子、艺术之子之类的称谓，好像很谦逊很低调，其实也是做秀。好端端一个人，做人干儿子干嘛呀？

　　引申：艺术家的称呼也不尽妥当，有家便有父，有父便有子。所以，艺术家总有一天会被贴切的称呼取代，比如艺匠、艺术工作者都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