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宏才：收藏藏家的历史

　　罗宏才 　　上海大学中国艺术产业研究院副院长，美术学院教授、博导。收藏有大量老照片、信札、碑帖拓本、清末民初文化人书画、册页、历史文献等。 向达先生致张扶万信札 清路朝銮所绘《西湖八景》册页之一靓装美人保俶塔 摄于1904年的大雁塔照片 张鹏一整理《受祺堂诗遗稿》柳诒徵题签 清代陆灏（字平远）秋风领袖图 立轴

　　姜岑 

　　走进上海大学中国艺术产业研究院副院长罗宏才的办公室，便被大大小小的拓片、书画和文献资料包围。这些在别人看来也许并不惹眼的泛黄纸张，在罗宏才的眼里却是不可多得的宝贝。

　　他潜心收藏已经20多年了。说起收藏，罗宏才第一个记起的是这样一件往事：当时的他还是西北大学考古专业的一名学生。1981年，他随老师一起来到秦咸阳宫考古发掘现场，住的是农村的窑洞，条件艰苦，上厕所也只好跑到野外去，当时有两条沟，为避免尴尬便规定男生往左边的一条沟跑，女生往右边跑。“有一回也就是在那‘茅厕’边，隔着渭河就能看到西安和咸阳的郊区，我无意间一回头，发现近旁的土崖崖壁上好像有东西在发光，和着西边金色的阳光熠熠生辉。”凭着职业的敏感，他立马找工具把那个东西敲了下来，定睛一看，原来是一枚鎏金铜环！“当时四下没人，但我根本没有想过占为己有这回事，因为干我们考古这行的不允许，哪怕是农民送的也要上交，所以我当时就兴高采烈地拿着那枚铜环交给老师了，”罗宏才笑言，“为此还受了夸奖。这也是我最早和文物艺术品打的交道，可当时的概念却是不能收藏。”

　　直到1986年，一个偶然的机缘，让罗宏才从此和收藏结缘。那是一次在一位老先生家做客，罗宏才看到老人屋子里挂了一张摄于1904年的大雁塔照片。大雁塔位于西安南郊大慈恩寺内，为唐代长安城内保留至今的重要建筑之一。因为专业的关系，罗宏才顿时对此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跟老先生交谈良久之后，老人见他喜欢就送给了他。这张照片不算文物，也不违反收藏规定，罗宏才欣然接受，从此对大慈恩寺、大雁塔产生了特殊的情感，并在之后的20多年里竟收藏了100多幅与之相关的珍贵老照片，有20世纪初大雁塔的残破墙垣，也有后期维修的状况，每幅照片背后都有一个故事，一段历史。2009年，罗宏才还甄选出48幅老照片，在西安大慈恩寺举办了“大慈恩寺千年历史图像记忆展”。这些绝大多数为首次公开的老照片梳理着历史，也让更多人了解其中的文化内涵。

　　罗宏才的收藏面很广，除了老照片，还有信札、碑帖拓片、清末民初文化人书画、册页、历史文献等，大部分都和他的学术研究有关。而他开始有意识地大规模收藏还要到1993年，他受邀参加新加坡文物馆举办的“黄河流域五省区珍贵文物展”。展览期间诸多的讲座和当时国外先进的收藏理念让罗宏才感到异常兴奋。他坦言：“当时我们国家的经济正在高速发展，我想我们也需要收藏。而事实上，1992年和1993年也是中国收藏领域的一个重大转折时期。”从新加坡回国后，罗宏才对国内的艺术品收藏有了新的看法与思路，他立即给陕西省文物局写报告，希望改革陕西省文物和博物馆类知名杂志之一的《文博》，使之更注重艺术品与收藏之间的关系。然而，当时由于种种原因，未能如愿。尽管如此，罗宏才对收藏和文物艺术品的研究热情却丝毫不减。陕西文物有着怎样的流传谱系？有着哪些历史大事件？西安碑林背后有着怎样的故事？带着这一连串的问号，罗宏才骑着自行车走街串巷，时而在图书馆、博物馆里埋头苦读，时而辗转拜访各大古玩商和文物系统的老人，虚心求教。十多年下来，不仅在100年来的文物流变、文物大事记、清末民国古玩市场、清末民国碑帖市场、佛教造像艺术等学术领域建树颇丰，还与许多西安有名的古玩商、文物鉴赏家如李长庆、刘汉基、阎秉初等前辈成为朋友，并得到他们的肯定。当然，更在学术研究的同时收获了大批藏品。罗宏才表示：“随着学术不断深入，收藏也在不断扩大，而收藏又继续反过来促进学术，形成良性的互动。而每每在学术的指导下抢救保护下一批珍贵的资料都让人感到无比欣慰。”

　　在收藏和研究中，罗宏才非常注重见证艺术品的“成长”。那些书画、拓本经历过怎样的历史？曾在哪些藏家的手里流传过，有过哪些不为人知的故事？罗宏才认为这对于文物艺术品的研究至关重要，而题跋则是研究的一大突破口，一段段题跋仿佛将一件作品的身世娓娓道来。很多题跋往往是藏品的原拥有者所作，有意思的是，现在这件藏品连同上面的题跋一起成为了罗宏才的藏品。而这件藏品和它原主人的故事也在其新主人的学术研究中逐步还原。罗宏才笑称：“自己谈不上收藏家，倒是研究收藏家的人。”

　　罗宏才的这些收藏也被充分地利用到教学之中。他来到上海后，在上海大学创办了中国首个收藏与市场研究专业，而他的那些清末民国信札等藏品就成了学生学习的第一手资料。谈话间，罗宏才随手拿起一本造型奇特的书：“这叫夹板书，买来时很便宜，也就四五十块钱，但在课堂上讲解时非常实用，学生能够直观地了解到什么叫夹板书。”

　　购买藏品也不总是那么“毫无压力”的。上世纪90年代中期，罗宏才为了买拓本都买不起火车票，“当时在兰州只买得起站台票，后来上车跟查票员说明情况，回头给补的票。当然，还是饿着肚子回西安的”；还有一次跟古玩商买碑帖没钱了，就主动把手里的新皮包抵给卖主，随后一手抱着他的破化肥袋便上了火车，“当时我将这个化肥袋带在身边，自然使别的旅客感到脏，但我告诉他们，袋子脏，可里边的拓片，片片都有浓浓的墨香，不信你闻闻。我的话把车上很多人都逗笑了！当时真有人凑过来闻拓片的香味。”

　　如今，罗宏才的研究和收藏还在扩展，目光也从西安拓展到中国乃至世界。比如，佛教题材的拓片是他众多收藏品中的重要组成部分，因为他博士时研究的对象就是佛教艺术。而现在，罗宏才还在继续购买佛教题材的拓片，但目光已经从西安转向西部，进而研究丝绸之路的课题。

　　为了收藏，罗宏才付出很多，但得到的更多。每次对藏品的回顾，都是对历史的总结。而罗宏才的很多研究成果也先后发表在《文物》、《收藏》、《收藏家》、《文博》等杂志，他本人也成为了《收藏》杂志专家委员会委员。

　　罗宏才觉得收藏是一种机缘：“我围绕学术研究与课堂授课，碰撞出自己的收藏主题与特色，并非刻意，完全是工作因缘与学术研究方向在引导。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学者，是收藏‘收藏家历史’的人，我以此为荣，并乐意永远做这样的人。”■

　　Q&A

　　收藏十问

　　Q：你怎么走上收藏之路的？

　　A：因为工作的机缘。

　　Q：你记忆中最早的藏品是什么？

　　A： 一张大慈恩寺的老照片。

　　Q：你最喜欢的藏品是什么？

　　A：著名历史学家向达先生在上世纪30年代求教民国陕西考古会委员长张扶万的一封信札。

　　Q：你的“收藏之道”是什么？

　　A：为学术而收藏，在收藏中感受学术的魅力。

　　Q：藏品主要通过什么渠道收藏？

　　A：购买、赠送和交换。

　　Q：知道自己有多少藏品吗？

　　A：没统计过，不过照片拓本最多，大概七八百件吧。

　　Q：你觉得自己是收藏家吗？

　　A：不是，是研究收藏家的人。

　　Q：你觉得收藏带给你的最大乐趣是什么？

　　A：在困惑中找到希望，再在希望中寻找新的困惑。

　　Q：收藏中遇到过赝品或挫折吗？

　　A：没有，因为是为学术研究收藏的，所以涉及的金钱不多，另外我也有眼力鉴别。

　　Q：有一天能放弃你的藏品吗？

　　A：在合适的时候会考虑以合适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