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政德：用雕塑讲述中国寓言

图为：刘政德在创作中 图为：雕塑作品小样《盲人摸象》 图为：雕塑作品小样《掩耳盗铃》

　　文/本报记者李翌 实习生徐瑶 图/本报记者刘大家

　　人物名片

　　刘政德，中国著名雕塑家、寓言雕塑大师。1931年出生于湖北天门，毕业于中南文艺美术学院。先后任职于广州美术学院、湖北美术学院、全国城市雕塑艺术委员会、中国雕塑学会。其主要代表作《东郭先生》、《盲人摸象》、《黄鹤归来》、《大江截流》等。

　　东湖寓言雕塑群、黄鹤楼前的《黄鹤归来》铜雕、古琴台的《知音》雕塑……或许，很多人对刘政德这个名字并不熟悉，但这些刘政德的雕塑作品，您也许见过。

　　日前，湖北美术学院退休教授、著名雕塑家刘政德，以其在雕塑界所作的贡献，荣获了中国雕塑学会颁发的“中国雕塑终身成就奖”，成为湖北第一个获此殊荣的艺术家。组委会评价他不仅是中国的雕塑大师，也是世界级的雕塑大师。这位身体硬朗的84岁老艺术家，在其湖北美术学院老校区工作室接受了本报记者专访。

　　幸运：与雕塑的不解之缘

　　1931年，刘政德出生于湖北天门，而年少时就历经过战乱和逃亡的他，是被我国著名教育家陶行知带入艺术之门的。

　　1938年，日军逼近武汉，地处湖北中部的天门也处于风雨飘摇中，7岁的刘政德随父母逃亡至重庆。1943年，陶行知聚集了不少优秀人才，在重庆创办了一所公益性的学校育才学校，教师不少都是在当时很有名气的音乐家、舞蹈家。次年，正愁没有学校可读的刘政德幸运地被陶行知选中，并进入美术组，教课的老师是著名画家陈烟桥。

　　在动乱的年代，刘政德就这样幸运地跨进了艺术的大门。“这段经历成为我艺术的启蒙，”刘政德说。由于陶行知倡导根据学生的天性自由发展，让刘政德又幸运地结识了自己喜爱的雕塑。

　　1947年，刘政德考入私立武昌艺术专科学校西画系，可他对雕塑却更加偏爱。当时武昌艺专并没有雕塑系，但正好有一位从日本留学归来的蒋志明学过雕塑，在他的指导下，刘政德对雕塑产生了更加浓厚的兴趣。

　　那个时候，刘政德秘密加入了共产党外围地下组织“新青联”，并组织参加了一些地下工作。解放后，他又到中南文艺美术学院深造，毕业后调到广州美术学院雕塑系。自此，他的一生便和雕塑结下了不解之缘。

　　成就：开创中国寓言雕塑独特风格

　　上世纪60年代，中国的艺术正处在百废待兴阶段，而西方艺术的风格正渐渐渗透进来。此时的刘政德在中西文化的交流中，萌发了以立方体的变形形象、运用写意的手法来表现中国古代寓言故事的想法。

　　1960年，刘政德进入中央美术学院雕塑研究班，他的第一件寓言作品就是在研修班上的毕业作品《东郭先生》，是以中国“中山狼”的故事为素材创作而成。作品一出，便在当时引起了较大的争议，有人批判它为“西方立体主义”。同学们的毕业作品全部在报刊上刊登，唯独没有刘政德的这件作品。这件事对刘政德是个不小的打击，甚至他还因此在文革期间受到迫害，和岭南美术大师一起被发配到牛棚改造。

　　不过，刘政德并未改变自己在艺术风格上的探索。“中国传统的寓言故事，包含了中国人的哲学思辨以及独特的智慧，但言简意赅的寓言，很多时候都很难用雕塑把它的深意表现出来。”刘政德说，这也是他坚持寓言雕塑创作的原因。

　　很快，刘政德的寓言雕塑作品在全国引起了关注。1972年，中国第一届城市雕塑评选中，他的《盲人摸象》与天安门广场英雄纪念碑浮雕一起，被评为当代四大名雕。1982年，在武汉市政府的支持下，刘政德在东湖景区建造寓言雕塑公园，这也是中国乃至世界首个以寓言雕塑为专题的公园。在这里，刘政德创作了《盲人摸象》、《三个和尚没水吃》、《狐假虎威》、《滥竽充数》等家喻户晓的寓言雕塑。

　　至今，刘政德已经创作了50余件寓言雕塑，他也开创了中国寓言雕塑的独特风格。美国雕塑家约翰·T·扬评价其是现代与传统的神奇结合。寓言雕塑，从此成为了他的标签。

　　挫折：《黄鹤归来》曾遭非议

　　黄鹤楼前高达5米的铜雕《黄鹤归来》，是刘政德创作的众多雕塑作品之一，它已经成为了武汉市的一个文化符号。而这样一件家喻户晓的雕塑背后，却有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

　　1983年左右，时值黄鹤楼进行修复，需要建造一个雕塑，刘政德设计的方案从众多投稿中脱颖而出。他历时一年完成的作品，却受到了非议。甚至有人写了一本材料上交到了省委和中央，批评刘政德和他的作品。一是认为蛇缠绕龟是在表现龟蛇交媾，带有“黄色”倾向；二是在中国传统中，由龟和蛇组合成的灵物玄武是北方之神，怎么能够出现在黄鹤楼门口呢？

　　听闻此事，刘政德也颇为气愤。他认为，生物界确实有龟蛇缠绕在一起的现象，但它们并非在交媾，而是蛇要吃乌龟蛋，二者因此缠斗。而他的雕塑，是从与黄鹤楼相关的传说中提炼出来的。“龟蛇鹤”的创意即源于这些民间传说：相传，大禹治水感动天庭，玉帝派龟、蛇二将协助。为镇江患，龟、蛇隔江对峙，变身为两座大山，形成“龟蛇锁大江”之势。水患平息后，人民安居乐业，黄鹤归来。黄鹤立于龟蛇之上，则寓意黄鹤留在黄鹤楼，不再飞走。而至于作为北方之神的玄武放在南方也早有先例，并非不可为。为此，刘政德特意将自己对于作品的理解和创作初衷写成文字材料，向上级作了汇报和说明，非议才慢慢平息下来。

　　遗憾：迟到30年的雕塑里程碑

　　在刘政德创作的众多雕塑中，屹立于葛洲坝大坝的《大江截流》，是不可不说的作品。授予刘政德“中国雕塑终身成就奖”的颁奖词这样写道：这件作品是在改革开放的中国第一次运用现代主义手法表现中国人民改造大自然的气魄和力量。美国芝加哥学院院长、雕塑家托尼琼斯先生称它为中国雕塑走向现代的一个里程碑。

　　1981年1月，葛洲坝截流成功；当年12月，第一台17万千瓦机组投入运行。次年，葛洲坝工程局决定兴建一座纪念雕塑，湖北美术学院受邀先后完成了十多个设计草案，但构思比较传统，被一一否决。

　　在大坝还没截流前，刘政德曾多次到宜昌考察。他回忆：“当时在长江两岸，放的全是四面体，每个大约50吨，一辆大卡车只能装一个，那些卡车的车轱辘比人还高。长江两岸布满了这样的四面体，我感觉，它们像武士，好像准备随时投入战斗。那些四面体当时就给我带来了灵感。”刘政德想，何不就把这些四面体组合起来。这一设计得到了葛洲坝领导、工程师、工人代表的一致肯定。

　　然而，这件在当时看来十分前卫的作品饱受争议，并因为葛洲坝在当时的影响，讨论扩大到了全国，有人批判他是在搞西方资产阶级艺术，是西方的抽象派艺术。由于外界非议太多，迫于压力，这件雕塑并未建成。直到2011年，为纪念葛洲坝截流取得胜利三十周年，这件雕塑才终于建成。只是，以现在的眼光来看，这件作品已经不前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