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仄炯
近现代中国水墨人物画相比花鸟、山水画更能体现中国画在时代转型中的新气象。无论题材内容、主题思想或是技术手段都与传统人物画拉开了很大距离。究其原因:人和物的变化是与时代变化紧密相关的,加之西学东渐,西方艺术的观察方式、造型手段、形式观念大大改变并丰富了中国传统人物画原有程式。追求视觉的真实,表现现实生活成为了当时大多画家共同的艺术理想和追求。
早先北方的徐悲鸿、蒋兆和以西方古典写实主义绘画改造中国笔墨开写实人物画之先河。继而南方浙派人物画旗手方增先也在强调素描体面造型的基础上参入了传统花卉的点染勾勒技法,成功表现了时代的工农兵形象,并风靡一时。海上画家张培础先生的水墨人物画是基筑于这样的影响下发展起来的。勤奋与天赋加之丰富的人生阅历,让他的人物画能以扎实、娴熟的造型能力迅速地反映现实生活和时代节奏。因此不到而立之年,他的连环画、插图、主题创作在那个年代已闻名画坛。
艺术的变革随着社会的发展纷扰而精彩,但先生始终一意孤行,执着于造型、笔墨相依相生的绘画本体。多年的写生创作积累了丰富的实践经验。尤其是近十年的那些灵动、洒脱的水墨都市人物写生充溢着浓浓的海派都市情调,已远不同于徐蒋的素描笔墨,又在浙派人物画风的基础上有了新的发展。先生喜借写生的方式追寻笔墨造型的多种可能性,在把持严谨造型的基础上力求灵变与自然,并在光色、墨彩的融洽挥洒中提升笔墨自由度,寻找自己艺术的独特感受。因此可以明显地看出先生已从原先叙事写实转向了对绘画形式趣味本身的关注。
西方的近现代画家大多也在写生的状态中来追求自己的艺术理想,如塞尚笔下的圣维克多山、莫奈的阳光花园、莫兰迪的瓶瓶罐罐以及弗洛伊德的扭曲人物。这些对象的结构、光色、形式、状态无疑是画家追求不同绘画形式趣味的重要载体。艺术家依托自然中的不同载体并植入自身的情感和审美再加以表现从而拓展了人们的审美意识。可见从再现真实的单一模式中解脱出来的写生作品已具有了独立的艺术品质。
中国画家的写生如同书家临帖中的“意临”,都是“借题发挥”。张先生借助模特传递出来的情绪、神态、光色等信息完成自己的笔墨游戏。在绘画过程中他将笔墨的书写性、自娱性、抒情性与画家的审美紧密地融合在了一起。张先生虽极少把他的画与传统联系在一起,然这种自娱书写性的笔墨游戏及对自身审美的自觉追求恰恰是传统文人绘画的高妙之处。此外先生的画面再洋味十足或摩登时尚,也无法掩盖其笔性中正、温润、灵动、松弛的韵味,这恰恰也是中国画优秀的笔墨品性。
张先生的写生把现实人物呈现的多样性在有意无意中分解为抽象的笔墨符号,又将它们重组成绘画的真实显现在宣纸上。如果我们只看到的是表面的真实,那就会错失绘画艺术的本质与价值。在绘画艺术似乎不断边缘化的今天,先生的执着告诉了我们绘画本身的力量。它既是在制造真实,同时也是在制造错觉,关键是看画家自己的选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