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瑞田
查傅雷年谱,得知巴尔扎克的长篇小说《高老头》译于1944年12月。此前,傅雷在上海美专任教,事不遂愿,便潜心翻译法国文学名著。
我对法国文学的了解,依赖的是傅雷的译著。尤其是巴尔扎克与罗曼·罗兰的小说,给我们的阅读美感,既有作家本身的能力,其中不能忽视的环节,则是傅雷那支如诉如泣的译笔。
人到中年,依然记得三十年前读《约翰·克里斯朵夫》的感受,沉郁的琴声,青春的泪水,诗意的渴望,不懈的追求,让我们懂得了岁月的凝重,看到了生命的归宿。对文学似乎有了一点理解,始知傅雷的译笔不同凡响,他翻译的文字,甚至被誉为“傅雷体华文语言”。
傅雷的1944年总是在我的眼前放大,这一年他为黄宾虹策划并举办了“黄宾虹八秩诞辰书画展览会”,这个展览不仅成为中国艺术史上的“名作”,也让更多的人理解了精深博大的黄宾虹。也是这一年,傅雷翻译了世界文学名著《高老头》,准备交由骆驼出版社出版。
那个时代,出版一本书谈何容易。骆驼出版社经过二十个月的审稿、修订、排版、校对等环节,定于1946年8月出版。1946年1月4日,也就是傅雷与骆驼出版社签订了出版合同后,他致函黄宾虹,请黄宾虹为《高老头》题写书名。他在手札中说:“……拙译法国名家小说一种,近将出版 ,拟恳先生赐题书面‘高老头’三字,用楷书白纸无行格者尤妙,并乞日内即寄。冒渎处不胜惶恐。……”。傅雷以“志在必得”的语气请黄宾虹“赐题书面‘高老头’”,由此可窥傅雷与黄宾虹的深厚友谊。
的确,黄宾虹5日后复函:“……承属拙书,不能佳,请甄择之。……”
遗憾的是,我没有看到黄宾虹题写的“高老头”三字。不过,对于黄宾虹的书法,我是略知一二的,他如果按照傅雷的要求用楷书题写,清癯的线条,瘦劲的字迹,与《高老头》的苍凉与寥廓十分契合。
1946年,内战正酣。围绕《高老头》书名的题写,两个人的忧患之情不能去怀。在这通手札中,傅雷难掩忧愁:“……近见《大公报》载北方通信故都政况,似与此间同样混乱,民间疾苦到处皆同,甚或较敌伪盘踞时尤甚,和平虽降,国难未已,奈何奈何。……”
对于傅雷的忡忡忧心,黄宾虹懂得,这一年他82岁,也是老头了,他以老朋友的口吻徐徐道来:“……目今北方状况同于东南,报纸所载不为失实。艺术救国,即遏人欲于横流,俾循理自然之中,无所勉强,诚为急务。尊译法国名著,谅多裨益艺术方面。居多得有趋向方针,以为长治久安之计。……”
在黄宾虹看来,文学作品的“教化功能”有“长治久安之计”。为此,他很快写出了“高老头”三个字。■
(作者系书法评论人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