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次展览上看到毕沙罗的“从巴黎新桥眺望卢浮宫”后一直被该画所吸引,也不知道在这幅作品面前站了几个小时,除了感动,画面和作品以外带来的反思也让人回味。刚开始注意到这幅画时只是被整体画面和木质画框的褐黄色所呈现出一种唯有秋天才有的萧瑟所吸引;没有太多的感伤,也没有文人眼中习惯性的悲秋,反而在秋色中散发出某种内在的平静。在无意识间这种平静感好像是出于一幅宋画,一幅南宋的绘画——不管是构图,还是在细节上的处理都不在刻意的追求画面的完整性和视觉性,而是用心境上的空灵流畅、不拘束的带动着笔。当把视线移到画框旁边的小纸牌(作品的年代和名字)——“从巴黎新桥眺望卢浮宫”,一秒感动产生了,顿时一长串的思绪涌现:
去过巴黎或是对巴黎熟悉的人都应该知道,所谓的从巴黎新桥眺望卢浮宫,也就是当时毕沙罗写生的地方是位于塞纳河左岸,俗称“河左岸”。提起“左岸”,就有一些激情和感动:诗歌、文化、哲学、演绎剧场、咖啡馆等……当然,最不可缺少的还有艺术和那些画家的传奇故事。对于巴黎来说,左岸和右岸已经不仅是一个地域上的区别,而更多的是理念和象征意义的差异。右岸理性、中庸,耸立着各大财团和金融机构;往来于期间的大多是一丝不苟、严肃刻板、衣着考究的人,连他们的谈话内容也决不拖泥带水。而左岸,自由、叛逆、激情充斥在其间,来往的多为理想主义者,即使是常住岸边的流浪汉CD里也是放着巴赫。到现在对于河的两岸仍然有这么一说:左岸重“情””、右岸重“欲”。虽然右岸在财力上支撑着巴黎的经济,但正是左岸那些叛逆的人物、感性的语言、燃烧的心灵、放荡不羁但又真实自然的灵魂才造就了如今思想大国的法国。
相信毕沙罗将其作为写生场所绝非那么简单。而他在创作这幅作品时,内心虽然看是平静的,但激情还在(从画面整体感以及燃烧的褐黄偏红、天空和云笔法可以感觉到)。其实也不需要从绘画技法去证明,看看他站的位置“河左岸”,描绘的对象“卢浮宫”就不可能没有激情。卢浮宫,一个当时只认可学院派和古典艺术的官方机构。而在19世纪工业革命后的巴黎得到了天翻地覆的改变,铁路的不断修建,剧场咖啡店的涌现,社会进入了现代文明。年轻的画家们再也不是关注一些神明和伟大的题材,反而大胆的走出室外用快速的笔触去描绘城市化给人们带来的喜悦和富足,去描绘最平凡的人。这样反而被世人说不认真,不会画。面对主流学院派古典绘画的打击、嘲笑、不接受,以及每次官方的落选,印象派画家开始组织了所谓的“落选展”来挑衅当时官方展览。也正是毕沙罗等画家当时激情反抗的汗水才成就了现在印象派的辉煌,也成就了自身的艺术价值。不知道自己年老后,回顾一生有没有某个时刻生命也能如此绽放。而现在看来感觉有某种缘分,因为毕沙罗所当时所站位置的不远处就是奥赛美术馆,一个主要收藏从1848年到1914年之间作品美术馆,或者说是针对印象派作品收藏的美术馆。而毕沙罗也是惟一一个参加了印象派所有8次展览的画家,可谓最坚定的印象派艺术大师。这里提到大师,个人很替毕沙罗感到不值,在艺术史中是不是由于他完全一个老好人的形象,少了些世人对艺术家的标签“疯狂、自我、多情、酗酒、吸毒。”因而大众和学者们给他的关注与喜爱没有同莫奈、雷诺阿、莫迪利安尼、毕加索的程度。有时觉得,我们的文化史和艺术史应该平等的去看待这两种生命态度,毕竟人生很多的多面性,不要一味的推崇那些“个性”的艺术家,不然像维米尔、莫兰迪、毕沙罗,这样的人永远没有相应的位置。
回到画作本身来说,当收集关于此画的相关资料时,发现毕沙罗在生命最后的四年中(1900年——1903),创作了几十幅与此画完全同一视角、同一构图的画作,现在在网上能找到的就多达15幅;除了季节、时光、往来的人群和船只已随时间改变,作画的位置却丝毫没有移动,好像毕沙罗是想通过此景,在生命的最后阶段,扛着衰老的身体在此地,发出如蒙克般的呐喊,呐喊出那段对抗“卢浮宫”只属于自己的光辉岁月。而画作中船和河水间的处理也让我诧异:河面上虽然有大大小小船只穿梭于其间,但在对河面的处理完全是水过无痕;还有河岸远望、离开又归来的一个个小人又让你感觉到什么?对于宋画来说这样的方式不足为其,但对一个西方画写生油画的人来说就显然太不正常。是不是除了呐喊,毕沙罗在面对即将结束的生命时也有渺沧海之一束的感动,也有眷恋和豁达的共存。明白了无论人类史有多长,卢浮宫有多高多雄伟,使用期限多长久,但面对山水的自然规律还是很渺小。不管自己年轻时怎样去挑战主流文化,获得多大成就,但在面对塞纳河时,你未在世时它就在,你在世时它也在,你离世后它依然存在,无论你获得什么、失去什么塞纳河一直不变。对于即将远去的生命,自己唯一能留下的只有一口意味深长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