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一同离开母校广州美院的许钦松、梁江,经过多年努力后,他们在各自领域卓有所成,已成为当今艺坛翘楚。40年后,两人一同携新作联手办展,以“书画同生”为主题登陆广州增城,向广东的艺术爱好者呈现他们的新探索。许钦松在接受新快报收藏周刊记者采访时全面谈及了自己的创作思路与观念,关于他的“大化山水”,他直言“我努力营造一种混沌初开、天荒地老的感觉。”而梁江则多以书法见长,在谈及当下书坛现象时,直言:“目前书坛真正有创造性的书法家太少。”
■收藏周刊记者 梁志钦
许钦松:
我要打破固有山水程式 从更高视角观照自然
对于我的山水语言有别于古人,这可能与我长期感悟自然造化、体验自然有关。我经常跑到人迹罕至的地方,一个人静静地领悟山水的气息,与大山大水做一个零距离的交融,感受它们博大的胸怀与磅礴的气势。另外,我也学习西方等外来艺术的种种流派,有古典的,也有现代的;有印象派的,也有后现代主义的一些流派……
我在创作山水画的同时也在不断思考中西文化的区别,比如花鸟画,西方人将其描绘为静物,完全是写实的。描绘自然,中国人叫山水画,而西方叫风景画。西方绘画对自然的体察和表达其细致程度是很惊人的,是一种具象的东西,让人有身临其境的感觉,很有点照相机的味道;而中国山水画表现的是意象的东西,叫做心造自然,画由心生。所以,我在思考:不同的出发点和中西文化的交融点能否给我的探索注入养分?这是一个饶有意味的话题,值得我们去深入探究。
其实我们的祖先对客观对象的观察是很细致的,如“石分三面”,对山石结构以很高的重视,并给予出色的表达。在色彩、造型方面,都可做到惟妙惟肖。我则从研究自然的地质地貌入手进一步加深对山水结构的理解,对山石的肌理、土层的不同形态都了如指掌。这就好比画人体画,要对人的骨骼烂熟于心一样。明清以后,山水画重皴法,斧劈皴、披麻皴、折带皴、荷叶皴……归纳为符号化的表达,但这种表达也不是完全靠想象的,而是在写生的基础上再辅助大胆的空间臆想。
我比较注重观察自然中的山水,种种地质地貌的形象在我的脑海中越积越多,对它们的特征也有了很好的把握。我想,我需要这种理性的精神,才能表达我理想中的山水。没有科学的了解,就无从谈大胆的想象;明清两代的山水画是符号化的,每一座山,每一滴水,都有固定的程式。如果没有章法、程式,就会被讥为“野狐禅”,即便是自己独创,也要在画上注明是仿某家某派。但我不想简单地照搬古人的符号,更不想让某个大家的阴影影响到我的发挥。我要做的,就是打破固有的传统山水的程式,从更高的视角上来观照自然。希望通过俯瞰大地,仰观天象,把山的深远、宇宙的奥妙以及绵延万里的博大表达出来,尽可能将现实之境与虚构之境相结合,然后呈现在读者面前。
古人画山水,是平面化的,虽然有高远、平远、深远之说,但究其本质,还是没有立体的感觉。现代人的审美和古人的审美,已经有很大的不同了。古人的视角有很大的局限,如依赖的是散点透视,是一个游历过程的记录,从某方面来说,似乎是诸多段落的堆积,但同时是一种意象表达。现在不一样了,我们观察自然的方法好多,比如可以航拍,也可以通过卫星实现观察,还可以借助工具到达很多古人无法到达的地方。这是一个根本的改变。艺术表达是跟观看的角度有关,这也是时代对艺术家的要求。
我想,把自然造化放在一种至高无上的地位之上,追寻山水亘古不变的精神,应该是山水画创作的精髓所在。我的作品追求的是自然亘古不变的灵魂、一种原生态的状态,一种看似遥不可及、实则就常驻我们心中的一种精神。我努力营造一种混沌初开、天荒地老的感觉,并试图演绎出心中的山水精神,用这种亘古的精神给人们以力量,并启迪人们的思想,滋养人们的灵魂。我不敢说现在的山水画已经达到了这种境界,但至少可以说,我为达到这种境界付出了不懈的努力。
梁江:
当前书坛的热闹都是泡沫繁荣
美术界多年来不读书、不练字,缺乏文化的现象越演越烈,导致画坛整体缺乏创作后劲的潜力。艺术的学习并没有捷径,没有诀窍的,扎扎实实地练好基本功几乎是毋庸置疑的。从我个人而言,书法是下功夫,了解了比较多门类的,从小已经开始练,最早就是练欧阳询的书体,后面就练五代杨凝式,再后来就是赵孟頫、董其昌以及近代康有为的书法。我最喜欢的就是康有为的书法,因为他的字比较雄强和开张。
现在不少书法家严格意义上不算是书法家,因为很多只会一种书体,甚至有些连字都没练好。书法界有个误区,强调艺术需要有个性,这个没错,但是如果认为有个性就是艺术,这就是错误的。单有个性是无法成为书法家的。书法必须要经过长期的锤炼和训练,达到了以往书法艺术公认的水准,在此之上再强调个性才能彰显艺术。
目前书坛的门槛很低,有些人只把字写得端正就号称书法家,甚至冒称书法家,现在有些书法家太江湖了。作为文化人,写得好是应该的,是本分。写不好字就应该脸红。很多人说字写不好原因在工具,赖材料,作为真正意义上的书法家,我认为根本不需要依靠特定的工具与材料的。如果水平过硬,在石头上、墙壁上、沙堆上都应该可以写出一手好字。
南方现在的书风很弱,很软,缺乏康有为的那种雄强。而且目前书坛真正有创造性的书法家太少,我觉得广东书法不要说复兴,就是崛起,也是任重道远,比美术还差得太远。近二三十年广东都没出过真正有影响的书法家。我认为目前广东书法界应该重视这个问题。目前书坛好像很热闹,但这都是泡沫繁荣。
这次展览强调“书画同生”。是因为绘画主要强调用笔,而用笔的技巧则体现在书法。书法的“起”、“承”、“转”、“合”“轻”“重”“缓”“急”都是有意味的形式,我们通过行笔可以体现出个性,可以体现出艺术的表达力。所以,中国画的线条内涵是非常丰富的。与西方绘画中仅仅是反映造型的线条来说,中国的线条无论是在绘画还是书法,都是表情,表意的,中国画强调的就是以形表情,以形写神,一个国画家,如果书法写不好,他的画(中国画)则永远画不好。
作为长期从事理论研究的学者来说,我认为书法对理论研究是有实践的意义的。有个词叫隔靴搔痒,如果作为从事理论研究,自己也不实践体验的话,则永远无法说到实处,指出痛处。从艺术批评的角度来讲,如果能够讲到作者本身都口服心服的,才算得上真正的艺术批评家,如果仅仅是感慨一通,描述一番,那是不及格的。真正的批评家应该像一个导游,公众需要被引导,需要知道哪些好,哪些不好,特色在哪里,甚至能够听到建设性的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