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大利艺术家莫兰迪和他三个妹妹

乔尔乔·莫兰迪

　　◎寇研

　　乔尔乔·莫兰迪，20世纪意大利画家，一辈子都住在一个叫做格里扎那的小镇上，和妹妹们住在一起。一个独身哥哥，三个独身妹妹。妹妹们陪他盖房子，一起打理花园，轮流陪他外出写生。莫兰迪三姊妹像所有老处女一样谨小慎微，也像大部分老处女一样，没有多少艺术修养，因为身在小镇，或许还有几分粗俗。莫兰迪与她们几乎不交流，她们不懂哥哥的画，也从不问，但每当哥哥去山上写生，总有一个妹妹陪着。出门时妹妹会提着篮子，篮子里装着咖啡和点心。而莫兰迪其人呢，与妹妹们的性格如出一辙，朋友形容他“近视、正统、沉默寡言、乡土和谨守教规，还有点糊涂”。生活也像所有独身者一样，极其规律，在小镇的学校授课、画画，很少外出，而且总沿着固定线路散步，以至当他经过邻里，不必听时钟报时，邻居便知道时刻了。

　　莫兰迪想过一种完全投入艺术的生活，他轻易就做到了，不必像福楼拜和亨利·詹姆斯，有意识地自绝于人间天伦因而有种“不成功便成仁”的献祭意味。在那些酱油瓶子、咖啡壶、盐罐子里，莫兰迪以常人难以理解的好奇和科学的精确性，研磨空间的光影游戏。但他的绘画又没有在立体主义作品里经常能看到的金属感的冷漠，小小的烟灰缸、花瓶、各种样式的盅上总泛着温暖、感性的光泽，这感性又无关激情，是一种冲淡的温情，与恋物无关，是在持久的怡然自得的安静中对与自己相濡以沫的物什所怀的那种有节制的情愫。

　　所以，在后人的眼中，总警惕地与各种艺术思潮保持距离的莫兰迪，不经意间成了绘画艺术的集大成者。他吸收了未来主义、形而上画派，甚至魔幻现实主义中对自己创作有利的因素，又追溯到文艺复兴的绘画里寻找艺术活力。最终，被他持久关注的那些不起眼的瓶瓶罐罐，能够超越夏尔丹的画里因对世俗生活细节巴洛克式的痴迷，升华到哲学、宇宙的高度，并为后人思索隐藏在日常事物背后的生命状态，提供丰富的可能性。

　　而这一切，竟是莫兰迪的三个终生未婚的妹妹不能料到也不能懂得的。她们只知道在哥哥工作时，应该避免大声说话；提着裙裾走路，为了不让裙子摩擦地面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适时端一杯自己精心烹制的花茶，悄悄放在哥哥工作台，再小心提着裙子退出去。总有一个妹妹陪着哥哥外出写生，篮子里的小火炉上永远热着咖啡，那是为亲爱的哥哥准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