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之前,杰夫·昆斯(Jeff Koons)和他的妻子在巴黎近郊的凡尔赛宫游览,当时这里正在举办他的个人艺术展。昆斯的一件雕塑作品随后被拍卖出5800万美元(3700万法郎)的高价,创下了在世艺术家拍卖品成交最高纪录。他觉得去观众人群里偷听大家的讲话会很有趣。之所以这么想,是因为他曾经听到一位正在巡逻的保安大声表达不满:“肮脏,肮脏,肮脏。”昆斯对此笑着回应:“Shit, shit, shit”“他心烦意乱,搅动了整个观众群的心绪。”但随后发生了什么呢?“他们将他感化了。”正是这名男子难懂而又含糊不清的举动,让人们以为这不过是什么委婉说法。
杰夫昆斯和他的作品这些年来,很多批判家都赞同那名保安对昆斯作品的这种评价,被形容为“胡扯”(纽约书评),充斥着“装模作样”(观察者),满是“廉价而无知的歧视女性的景象”,看起来“要人命”(本刊)。气球狗——这个两年前以5800万美元拍卖出的10英尺高的钢制雕塑,不管在你看来是杰出而幽默的代表作,还是毫无意义的东西,昆斯都已经从中获利,借助这些资金步入艺术世界的大门。后来成为时代周刊艺术评论家的罗伯特·休斯(Robert Hughes),十分厌恶昆斯的作品,将其形容为“对艺术谄媚而拙劣的冒犯,就像一位在弗罗里达州贩卖沼泽地的施洗者。”休斯写道,“要不是他,你根本无法想象美国的文化有多么堕落腐化。”
气球狗作为一位作品集的市面估值已高达10亿美元的艺术家,昆斯对此泰然自若。即便在60岁,他依然有着浓密的头发和闲散的派头,就像杰夫·布里吉斯(jeff bridges)在电影《谋杀绿脚趾》中的主人公花花公子一般。这种效应有时候被夸大其词,就像醉汉想要在警察面前勉强的走成直线。昆斯在对此声称“我喜欢一切感受”,他还以“作为一个人”开头,引出了很多自己的观察感言。他将自己的孩子作为“生物雕塑”的参考样本,被人广泛周知。
我们身处昆斯在曼哈顿的工作室,这是一件巨大、有温度控制设施的飞机棚,棚中有超过130位年轻的工作人员来处理这位艺术家的待办事项清单。举个例子:“将金属雕塑芭蕾舞者安置好,并完成色彩勾边。”(房间墙面有一面写着任务清单的白板。)昆斯的作品具有高科技特征,生产起来耗资昂贵,而且他被称作是一位“微观管理者”,尤其是在进行艺术展出和表演的时候。这个月,昆斯在毕尔巴鄂的古根海姆艺术博物馆有一场怀旧开幕展,这场展出最初在纽约的惠特尼艺术馆上演,包括很多他最有名气的作品,比如Made in Heaven,这是关于昆斯与前伊萝娜·史特拉(Ilona Staller)进行性交的雕塑和图画系列。在这场展览的准备阶段,他在纽约建造了巨大的毕尔巴鄂博物馆模型。
“考虑到这些弯曲的墙壁,我有些担心——那些作品能够承受得住吗?几乎每个曾经在不同位置看过这个展出的人都说毕尔巴鄂是最好的。关于建筑方面,如果你只有小规模,就将其扩建;如果实在太大,就将其缩小到合适的大小。”
很多昆斯的作品都是巨型的,它使用型号来让日常事务变得不被我们熟悉。在作品Banality系列中,他选择了很多我们平常在礼品店能看到的装饰品,按照比例将其扩大。最有名的雕塑要数 Michael Jackson and Bubbles了,昆斯发现这件奇异而又令人感伤的小玩意,以及该系列中很多其他的小物件,都是“十分美丽而动人的。我在文化历史中发现了美学的包容性。我认为真正有趣的就是看到他们在和其他的历史文化共同聚集在博物馆里。我在德国法兰克福市举办过展出,那里我的作品Michael Jackson和运自埃及的大理石棺呆在一起。这十分奇妙。他看起来就像一位埃及法老。这是一种历史意义上的上下文语境。”
Michael Jackson and Bubbles在看昆斯的艺术作品的时候有很多乐趣。在毕尔巴鄂的古根海姆博物馆外面,游客们会偶遇Puppy,这是一个由钢铁和鲜花制作而成的雕塑,昆斯表示“能帮助你在有机与无机之间进行对话。这就是真正与巴洛克艺术有关的东西,一切事物相互协商融合:生物学上永恒不朽的不同方面;不管你是想要服务别人还是享受服务,不管你是去爱还是被爱。所有的两极性都出现了,因为Puppy能够帮助他们调和。”
这种理论性的言谈就是昆斯希望自己的作品能够得以生存的所在,他最喜欢与自己作品提到一起的一个词就是accessible,对此的解读没有好坏之分,对于理解一种说法也没有正确或错误之分(除非这一说法来自一位艺术批评家,他就会有相关的理论来回应“守门人”这种玩世不恭的说法)。昆斯曾先后在马里兰艺术学院和芝加哥艺术学院就读,他将自己的艺术当做民主原则来谈——存在着来自“参与”的道德红利,这是一种深深根置于他宾夕法尼亚州背景的想法,在那里,他的父亲是一位内科医生,母亲是裁缝师。
“作为中层阶级,或者说是中上层阶级,我们常常能感觉到自己参与在社会流动之中。最初的时候我们的家庭很小,后来变大了。然后我们会进行更多奢侈享受的活动。这一切总能给我们流动性的感觉。”
他指向创作于1986年的作品,名为Luxury and Degradation。“我的父母在那场展出上举办了一场旅游酒会。他们说,那是他们社会迁移性的象征:他们很是成功,所以能够带着酒飞到加勒比海度假。而当这些出现于人生的60年代的时候,就意味着你成功了。但当我处于同样时期的时候,我却在尝试着列举出潜在的危险。”
大学之后昆斯搬到了纽约,他在现代艺术博物馆会员办事处工作,以此养活自己。也曾在20世纪80年代的短期内,任职过华尔街的商品经纪人。好几次因为破产,他不得不回到弗罗里达父母的家里,呆了足足6个月——“我还记得第一次这样的时候,心里在想‘这实在太糟糕了’”,但每一次返回到纽约,噩梦般的一切又会重复。慢慢的,他开始获得大众关注。The New是他早期比较重要的作品,清洁剂悬浮在真空有机玻璃盒中,来自迷信者的评价认为他将在后面的年月里低沉下去。昆斯表示,他自己绝不会因为二手艺术市场上那些疯狂的高价而动摇。
他对于自己的艺术生涯何处结束是否太过神经质了?(比如说:一些迈阿密的豪华公寓已经为自己大厅订下了他的两件作品,初步报价为1400万美元,他的作品还可能出现在一位独裁者宫殿的中庭里。)“我非常在意你是否想要这件艺术品尽可能的维持的久,我也在尽力让其耐用。这也是我使用钢作为原材料的原因之一。你的确有些理想主义,但也需要现实。这发生在每个人的身上——这件作品被一个一点都欣赏的人占有,仅仅将其存在在仓库里,就这么一直呆20年。或者说有些人心里并不懂这件作品,动机只是为了展示自己有能力买下来。对此你无计可施,这与教育有关。而你所能教育的工具就是你的艺术。我希望借助我的作品向人们证明唯物主义。试着向他们展示真正的视觉上的奢华,看起来令人陶醉。”
其中最为杰出的一件作品就是“天上人间”系列1990年的作品,昆斯想要借助这些作品来中和社会上对于性的耻辱性观点,展示了自己与妻子在不同场合做爱的情景。他的妻子曾是色情女星,后来进入了意大利议会。那么他现在怎么看待这个系列的作品呢?
“当我进行创作的时候,我只想到了我周边的这些观点。被一些陈腐的观点所羁绊。我意识到了人们会对陈腐的事情做出回应。他们不接受自己的历史,不承认自身的存在。我开始将这些带入人体艺术。人们在何处会开始对自己感到罪恶、耻辱,表现拒绝呢?我想要从生物学入手,展示生殖和人类的本质,应对这些有关永恒不朽的观点。”
但是现在就要进行修正吗?他是否还会这样回应:“啊,这是我的前妻?”
“并不!但是我想到了画家布雪。想到了巴洛克和洛可可艺术的所有两极性。”这当然是应对离婚附带作用的一个方式。“我和我的前妻站在那里,就像每一个女性和男性。我就是想要表达这种荣格派狂欢式的外在。”
在儿子路德维格监护案中,昆斯毁坏了一些Made In Heaven的作品。
Ilona on Top 昆斯和他的前妻“我的前妻说有些作品太过色情,当然我这么做只是为了保护儿子。”昆斯微笑着说,他总共有8个孩子。路德维格如今已经长大成人,上段婚姻中的一个女儿,以及他和第二任,也曾与他在工作室合作的妻子贾斯汀的六个孩子。这个家庭在宾夕法尼亚的城市和郊区之间分割。当昆斯身处城市的时候,十分专心于工作。“我之所以钟情于科技化的创作方式,是因为这样我能够确保最后的视觉呈现效果。而这种效果不会在过程中发生改变。”
可能这就是有些人不喜欢昆斯作品的原因,其追求完美的方式——所有光滑闪耀的表面——看起来都能够消除错误,但事实上有一些是作为人来说无可避免的。正如米兰·昆德拉所言,“迎合低级趣味的作品就是对屁话的否认”(尽管昆斯更倾向用“陈腐”一词来描述,而不喜欢“媚俗”)。昆斯当然不赞同这种说法,并解释到自己的作品还是有光与影的存在。在描述“气球狗”的时候,他就说到:“它像神话一样。它就像生日宴会上的气球,因为是膨胀着的,你可以想象着宴会就是此刻,而不是20年前。正常的20年前的气球早就泄气了。”
我告诉昆斯,我曾经看过他被形容为“愤怒”(纽约客)艺术,而在一个很短的瞬间,他的确看起来很烦闷。
“加里,”一个长着胡子的人从电脑前转过身来问:“你听说过我很生气吗?我就是被生气激发灵感的?”
加里回答:“不是的。”
什么令他失去冷静呢?
“什么让我生气?那就是,人们没有最大限度激发自己潜力的时候。”
但个人而言,在工作室的时候呢?
“我不知道。一切都很平静。我总是在尝试着发现问题,希望在有事情发生之前在系统里找到缺陷,来减少损害,然后我们不再需要花费三个星期让一切恢复原样。”
可以想象,在儿子的监管案中他肯定生气了,“这是我一生中唯一一次所有事情都搞砸了的时候,这是一种失去了人性里的自信心的感觉。”
他的艺术又恢复了信心,昆斯会对每一个人传递这样的信息:“艺术可以成为为你加冕的事物。我总是认为艺术就是没有边界的地方。你在当下那个瞬间、那种经历里就是完美的。艺术就是发生在你内心的事情,和那个作品里面有什么材料无关。”这就是他给出的观点——消除人心的不安之处。“艺术就是你作为人的潜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