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连增
最近,夏冠洲教授准备出版一本书画集,请我作序,实难拒绝,只好写一点读后感。
我猜想,我和他之间可能有一种默契。多年以前,我们同是文学青年的时候,常常只是在报刊上见到彼此的名字,却一直未能谋面。及至后来相识,已经到上世纪90年代了。我们一见如故,不仅成了文学挚友,更是书法方面的知音,颇有相见恨晚的意味。
老夏给我的印象,是个很真诚、很执著的人,无论是文学研究,还是文学创作,他都矢志不渝、迎难而上、笔耕不辍、从不言弃。这些年来,他除了主持完成国家课题《新疆当代多民族文学史》之外,还在文艺评论、散文、小说、诗歌、纪实文学等诸多方面有所建树,相继出版了20多种著述,堪称著作等身,为文坛所瞩目。
一个年逾古稀之人,精力依然如此充沛,创作热情如此高涨,着实令我十分钦羡。
冠洲的书画虽属文人雅兴、业余爱好,却也达到了不俗的水准,让人刮目相看。以前只是偶尔在展厅里观赏过他的书画,待我这次将他准备出版的书画作品全部领略一遍之后,我不能不惊异于他在书画艺术方面的才气和创造力,特别是他的绘画水平真是了得!人物画着墨不多,却栩栩如生,不仅形象逼真,而且有的相当传神,透着一种动人的神韵。山水花鸟画也不乏传统笔墨,别具一格、颇耐寻味。
我虽然不懂绘画,书法也是一知半解,但冠洲的笔墨却让我大开眼界、深受启发。作家学者中间,也不乏在专业之外的姊妹艺术园地里辛勤耕耘而收获颇丰者。不久前,由湖南作家甘建华先生策划的中国作家书画作品展,有300多名全国作家闪亮登场。新疆有11名中国作协会员作品入选,我和老夏的书画习作还忝列优秀作品。
此次展事在国内外引起强烈反响。热爱书画艺术的作家学者越来越多了,这是好事,值得倡导。在业余爱好的小小园地里种点自己喜欢的花草树木,重在耕耘、不在收获,带来的是精神的愉悦和享受。而这无论对己对人还是对社会,都是一件有益的事情。
我不知道冠洲的书画达到目前境界,其师承关系如何。但从书法中,可以明显地看到他对黄庭坚书法的激赏和继承。黄庭坚号山谷道人,系宋代杰出诗人,更是卓然而立的书法大家,他以行、草书名世,注重书法的学问和书卷气,认为“学书须要胸中有道义,又广之以圣哲之学,书乃可贵。若其灵府无成,纵使笔墨不减元常、逸少,只是俗人耳。士大夫可以百为,惟不可俗,俗便不可医也”。
听其言观其行,黄庭坚的那些超凡脱俗的书法的确让我们领略了一代宗师的风范:以《松风阁诗卷》为代表的行书,笔画沉着刚劲,典雅中显露出飘逸,线条圆润紧束、凌厉峻峭。而以《诸上座帖》为代表的草书则笔画纵横飞动、起伏跌宕,其势如龙飞凤舞、奇险雄放。
可以想见,冠洲在对黄庭坚的书风和书论方面是心领神会的,在临习黄书上也是下过功夫的。他遥接古人,不仅从中汲取了从执笔、运笔到章法方面的丰富营养,更从神韵意趣上接受了无形的传导。从老夏的行、草书中,我们可以强烈地感受到黄书的深刻影响。他放笔直干,喜用涩笔起伏行进,提按张弛有度,注重结构的聚散,中宫紧缩、长画四展,因而他的书法既沉稳雄健,又有飘洒灵动之气,有某种生命之力贯注其中。这说明他在临帖上注重了形神兼备,在书法创作上则努力追求“得意忘形”的高境界
古人说:“书者,散也。欲书先散怀抱。”书法是书者的心境与心语的契合,这就意味着书法的高境界主要取决于书者精神层面的表达。有人认为,这种崇尚自我精神境界的意识,是中国传统文人的情操和意趣。文人书法的最大特点就是个性鲜明、情之所至、笔墨奋发。但它必须建立在对传统文化的深刻理解和继承之上。任笔为体、胡涂乱抹,那绝不是文人书法。
作为学者型作家的冠洲是深谙此理的,也正是按此路数行进的。他的书画带有典型的文人气息,许多作品看起来更像小品,尤其是那些活生生的人物画,其实就是人物素描,信手拈来、不加雕琢、自然天成、盎然有趣。他的书法也有同样的特点,特别是那些横幅和“小斗方”之类,显得清新雅致、颇具韵味。我很欣赏他的那些书写格言警句的篆、隶小品,点画很是精到,且蕴含几许高雅的古意,实觉难能可贵。
在我的感觉中,他的绘画水平要高于书法,从绘画中我能看到更多的灵气。可惜的是,他没有把这方面的优势充分发挥出来。他的绘画作品大部分作于上世纪80年代,如若从那时一直坚持下来,说不定画坛上又多了一员宿将。他曾解释说,自从调到大学教文学后,受专业所囿,30多年来很少画画,手生得很,最近创作的一批传统题材画作,则属于自己的“恢复性训练”,还没来得及展示个性。而他的书法如我前面所说,写到目前这个境界,已实属不易。但冠洲毕竟不是专业书法家,在文学教学、研究和创作之余,不可能拿出更多的时间去练书法基本功,博采众长,将绘画的心得融进书法创作实践中去,于是笔下出现心有余而力不足的缺憾是难以避免的。他的有些书法作品点画还不够精到,行书作品中从笔法到章法的雷同现象也较明显。这是否跟他平时临书读帖多于创作有点儿关系?临书是为了走进书法,但如何走出来其实更费心思。既要学古人,又要在实践中从他们的笔墨中超脱出来。这个分寸如果把握得好,书法面貌就会焕然一新,出现一片新的生机。
我期盼着老友的艺术园地更加繁华似锦。人到古稀,尚未老矣,何况冠洲的精力尚好、心劲不失,既有深厚的文化素养,又有较高的艺术悟性,潜力很大。他已宣称,今后要将主要精力逐渐从文学转向书画上来。我相信他能在诗、书、画艺术上实现有机融合,达到更高层次,让笔下结出更多更美的艺术果实,挂满枝头,供人们尽情地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