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孔祥东
中国文化有许多玄乎的概念,比如写字与书法,有人解释说普通人写的是字,书法家写的是艺术。我不知道字和书法的临界点在哪?我一直认为若有书法,民国恐怕是最后一代,因为那时毛笔还是普遍的书写工具,书法离不开熟练的书写,然后升华,形成独到的节奏,可供他人所范。如冷兵器时代的武术,可以防身,可以杀敌。现在的书法与武术是否可作同类?
熟练离不开使用、浸淫,当代把毛笔当家当的人只剩下画家,由于拳不离手、曲不离口,他们对笔性掌握可能更为透彻,使用更为熟练,有时客串写几个字,出手便不同凡响,看上去更加舒坦,更加自在。其实现代一流画家如黄宾虹、齐白石、张大千、吴湖帆、李可染、陆俨少等,其字比大书家并不逊色。当然还有一流画家字与画的比价效应,同等级的画家字与书法家的书法,价格就更不好比了。
画家也有擅书与不擅书者,我最近在十竹斋2014春季拍卖会上,就买了一副不擅书的画家卢星堂写的对联,最初让我入眼的是其内容:“奇松诡石天然净,涧草山花自在芳。”书法,尤其是对联,离不开字面内容,文字本身只是载体,用得体的书写把意思表达出来才是目的。卢星堂作为与扬州有关联的画家,我一直作意要收藏他一幅画,有幅画瘦西湖实景的《烟花三月》,10年间两次从我眼前飘过,未能如愿入藏,总是不能释怀,看到这副对联忽然打定主意,就藏它了。结果,5500元落锤,连佣金6215元,加上感情因素,可谓超值。
我藏画也迟,与卢星堂只是在公共场所偶有碰面,有事交接不过两三次,叹息准备直接请他画一幅扬州瘦西湖,而未料先生居然于2012年11月撒手西去。与他接触时间最长的一次是2007年7月,一个烈日炎炎的上午,受人之托,请他画一幅南京市第一中学校园内消失的原江宁府署一座古建筑。委托方提供了一些过去场景的照片,而复建正处于施工状态,卢星堂坚持要去实地看一下,他说:总要有点实地感受,不能就画一座房子,周围配景要能让别人看得出是这个地方。那天从中央门接到卢星堂,往中山南路,一条直线,实地房子已成形,也没什么好看的,他自带相机拍了几张照片,就又上车回返。前后一个多小时,我总向他打听一些江苏省国画院老一辈画家的事,也谈他们这一代画家的现状,他不赞成画家都把价格炒得那么高。说有个老板兴致勃勃地找他,要买一批画,然后到拍卖会把价格炒上去,他说,自己身体不好,不能多画,买两三张就非常感谢了,但是千万不要把画弄到拍卖会去炒作,价格高得离谱会被人笑话。
这窄窄的对联,瘦长的字形,包括内容,仿佛每样都浮现出卢星堂真实的人,瘦弱清癯,天生一张若有笑意的脸,恬淡自然,不泛仙风道骨。他洁身自好,站在珍惜自己名声的立场上反对恶意炒作,倒是最朴素的逻辑。所谓收藏,往往意趣大于实质,一幅字足以代表一个画家的画,看到画家的为人和在人们心目中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