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克刚
前不久全国美展实验艺术展区的开幕在艺术圈引起了不小的争议,有激进的年轻批评家大骂当代艺术家又被集体招安;也有姿态温和的批评家认为当代艺术又拓展了自己的生存空间,甚至认为美协向实验艺术敞开大门是某种进步。其实这一切不过是2011年中国美协成立实验艺术专业委员会的必然结果。当年进入委员会出任主任的央美副院长谭平一直做着安全的抽象艺术,曾经激情洋溢的北大朱青生如今也多是聚焦东西方文化比较和当代艺术文献研究整理,担纲央美实验艺术系的吕胜中多年来致力于教育也从没被认为身处当代艺术前沿,再有在艺术江湖上左右逢源八面玲珑的前今日美术馆馆长张子康。仅从几位大佬的背景也能看出中国美协对于当代艺术的开放是审慎有限而又中庸安全的。此次的全国美展实验艺术展区里几十位参展的当代艺术家其实70%以上本来就是各大艺术院校的老师,并不能完全代表当代艺术界。只是曾经在自媒体上说出“当代艺术是永远的在野党!”让我深夜不胜唏嘘的艺术家萧昱出现在展场里还是让我稍稍有点诧异,我在想,他为何不拒绝这次展览呢?
有趣的是这次的实验艺术展区并没有吸纳那些在拍场上如日中天作品价格动辄过亿或几千万的标王和F4们,甚至绝少选择那些被狂热的市场追捧的架上绘画,展出作品基本都是装置、影像及观念作品,看来即便连美协这样的体系都已经不再认同曾经被视为中国当代艺术“带盐人”的艺术大腕儿们的前卫属性了。作品选择及布展方式也力求与国际大展接轨,但也看得出在作品选择上仍然遵循了政治安全和无害化的标准,作品媒材新颖样式上前卫实验,但与其他国际大展的普遍作品甄选标准相比真正具备现实批判性的有力度的作品几乎没有。而且好像见惯了国际大阵仗的明星当代艺术家们并不像地方上那些把参加全国美展当成是鲤鱼跳龙门的画家那样激动,好像连开幕式很多人都故意没有出席。
当代艺术与美术行政机关暗通款曲眉来眼去其实也不是一天两天了。2000年当代艺术进入上海双年展,2004年几大美院开始开设实验艺术和新媒体专业,几年前中国艺术研究院成立当代院,前年国家画院也不甘落后把方力钧请进去做主任,2003年以来的几届威尼斯双年展中国国家馆也都是交给当代艺术界的人来操办的,前年国家画院的展览大举进入历来被视为当代艺术民间阵地的宋庄艺术节。其实私下里体制内的大佬们与体制外的江湖大腕儿们早就打成一片了,共同的纽带无非就是体制内外的江湖地位、调动资源的能力、互相的投桃报李。
说实话,如果说艺术有体制,那么,今天也早已不仅仅只有画院、美协、全国美展了,那些国际资本操控的全球双年展、艺博会,国内民间艺术江湖的各地大佬与市场游资结合操纵着各大民营美术馆的利益联盟也都成了一部分!所有关于坚持所谓艺术独立立场的鼓噪不过是一种浪漫的想象而已,“八五新潮”和“八九大展”时期那些被过度消费如今都已变身亿万富豪的英雄又有几个当时是“边缘”人呢?今天混迹在垃圾成山的黑桥艺术区的“屌丝们”又有几个在接到全国美展参展通知时能够豪情万丈地拒绝呢?况且时至今日被全国美展接纳和被德国卡塞尔文献展接纳又有什么本质区别呢?
这场“招安”似乎来得太晚,对于早已被逼打通了国际通道的当代艺术家而言,面对迟到的接纳与认可也早都不再感激涕零欣喜若狂。非此即彼非黑即白的批评也不过是建立在幻觉之上,中国的当代艺术也从来就担当不起抵抗压制和文化批判的重任。也有真正有精神洁癖的“不合作”者,至少我知道还有几个能够明确表态拒绝参展的艺术家,他们愿意守住自设的底线并拒绝所谓的机会。艺术的本质是自由,对于不同的选择,你可以批判但不能要求站队,更不宜盖棺定论。对于艺术家,真正需要被尊重的是选择的自由,不能要求所有的当代艺术家都在抵抗或反对,有人选择做温和者,甚至有人选择做机会主义者也都是个人自由,当代艺术的前卫与独立也许并不体现在是否参加早已今非昔比形同鸡肋的全国美展,而是要随时警惕更新出现的意图操控艺术的更为复杂更为广泛的新团体与形式。
圣人说过“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而我更想说的是“己之所欲勿施于人”!■
(作者系艺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