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捷/文
艺术家都是很爱钱的。有一句据说是萧伯纳讲的,说商人在一起都在谈政治,政客在一起都在谈艺术,而艺术家在一起,几乎都在谈钱。中世纪欧洲的贵族妇女每每用金钱召唤可爱的艺术家,成为其石榴裙下的骑士。去翻美术野史,不难查到相关资料,一些大师级的人物,都曾受到贵族妇女的资助——说得不雅,也可以叫“包养”。我读这些野史时竟也忍不住羡慕起来,我还会善意地想,彼“包养”非此“包养”,女士们看上的往往不是艺术家本人,而是他的艺术。
然而在中国,达官贵人,以个人之力,且纯粹为艺术来包养艺术家的,我几乎没有听说过。当然,古代的皇族是包养艺术家的,现代包养艺术家的则是政府。这两种包养都是体制包养。这体制包养看起来要体面得多。同样,能被“包养”的艺术家还是极少数。多数艺术家要依靠在他们看来是副业的一份职业,比如在文化教育单位当差以养家糊口。这些年出现了所谓的“艺术市场”,并有一种极其繁荣的假象,开始做市场养艺术美梦的艺术家多了起来,我就认识几位这样的艺术家,我对他们的敬仰如东海扬波滔滔不绝。但我的敬仰里还夹带着同情,现实是,几乎所有完全靠市场生活的艺术家,都正挣扎在贫困线上,我认识的这几位并不例外地潦倒着。而那些真正有市场的艺术家,一应都在体制内,靠包养半包养,半推半就,一会儿滋润一会儿苦逼地生活着,有的也忍不住时常高调地骂着包养他们的那些机构。
这让我们陷入了一种困惑,怎么能为艺术家找到一条既体面又很来钱的路?这个问题抛出来,把我自己吓蒙了,这可是一个全人类探讨的难题。其实答案也很简单,就是市场真正繁荣,各个层次的艺术作品都有各个层次的庞大消费群,艺术品自由买卖活跃。那么新的难题产生了,怎么才有那么多活跃消费群呢?答案是让全民普遍具备一定的艺术热情和修养。可是,更大的难题来了,我们中国人奋斗了几十年,好容易具备一定消费能力的,可都是宁可在墙上贴千元一个平方的墙砖,也不愿意花千元买一个平方的书画挂在那里的主儿啊!你怎么把他们变成虔诚艺术消费者?困惑之余,我拿这个题目,去打问了十几个朋友,得出了三个结论。1,全民艺术教育,加全社会炒作艺术价值,使人人相信艺术可以使自己精神物质双收益——这位仁兄你当艺术是神啊;2,打压艺术品的高价,把艺术家靠腐败机制发横财的邪路给断掉,建立真正公正、透明、诚信、亲民的艺术市场——这位一脸严肃的,你当政府是神啊;3,艺术品材料要创新,这些作品除了美观、保值升值外,还要能吃能穿,比如一个老百姓,买了几张画,挂了几年不喜欢了,卖不掉又不想再挂了,呵呵,那张国画扯下来就是一块上等布料,尺寸大的做外套,尺寸小的做裤衩,柔和而又环保,图案还有个性;那张油画拆下来,是一块越陈越好的普洱茶砖,或者一块老火腿,煮煮泡泡,可食可饮,全家人围着这张煮熟的油画,大快朵颐,不亦乐乎——这个答案有点绝,我忍不住要刷这位猪脑子的耳光了。
如此不靠谱,只能把艺术家逼回要么不爱钱、要么求包养的窄路上了。(当代著名作家,曾以长篇小说《依偎》等获得国际国内多项文学大奖。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南京市作家协会副主席。南京师范大学和南通大学兼职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