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净铅华的旧派作风：读邵仄炯的设色山水画

　　文/万新华

　　　万新华：南京博物院艺术研究所副研究员

　　邵仄炯是一个有些旧派的新生代画家，他沉潜的山光云色中弥漫着发自高古的老派气息。

　　2012年3月25日，著名散文家董桥在得到友人转赠的李智刻竹、陆灏小楷、邵仄炯山水折扇后啧啧称赞：“这柄扇子一面画山水，青年画家邵仄炯作品，骎骎入古，苍茫成趣，山峦江水老松茅舍人物没有一笔不是古人，乍看彷佛文徵明，……看了真是惬意。”

　　所谓“骎骎入古”，董桥先生之评可谓一语中的。据我了解，邵仄炯在师友、同道的眼里一直是个旧派人，文质彬彬，不事浮言，也十分迷信画为心声：“从前我的画，是画给别人看的，今天的画，才是遵从内心的。”

　　正因为心境如此，邵仄炯对悠久的山水画传统始终抱有虔诚之心，孜孜不倦地研习古法，并从古人那里得到了诸多的启示，化为己用。在他看来，学中国画，首先得对中国画有敬畏之心。他十分推崇程十发先生所言“我们要化进来，而不是化出去”，坚持不懈地展开着“化进来”的笔墨实践。

　　其实，旧派的山水画家都有一颗百年孤寂的心，百遍千遍地临摹，再将古人的法度带到自然里去验证，沉浸在先贤的天地里，期盼着有朝一日“一超直入如来地”。这条修炼之途简单而彻底，它的难度体现于到处布满魔障和桎梏。自古以来，不知有多少人未能摆脱古法困境而淹没在历史的长河中，浮而无根之人最容易走火入魔而迷失自我。邵仄炯从容不迫，情系古典，标举逸品士气，不断溯流而上。“聪明人下着苦工夫”，超清入明，直追宋元，独辟蹊径，终得正果。

　　最近，邵仄炯在一则随笔中谈及自己的山水创作：“我的山水画很大一部分是在研习、激活并转换经典。”显然，这句话为人们理解他的山水画提供了有力的注脚。必须说明的是，尽管邵仄炯一直迷恋古代传统，但他不是简单的追古，也不是纯粹的拟古，而是为自我创新与超越所做的努力。他曾信誓旦旦地说：“我读经典，不只是从这些作品中学习绘画的技能与图式，更重要的是培养自己对经典风格的一种感悟力和品位。通过揣摩、解读历代经典名作，从中体悟到了何谓‘高古’、‘堂正’、‘华贵’。随着这一修养的逐渐提高，我有能力在纷繁的艺术风格中明辨雅与俗、新与古，同时排除众多的困扰与迷茫，执著于适合自己的道路。”他相信，中国画的创新是一种通变。

　　邵仄炯崇拜赵孟頫、董其昌，而念念不忘的则是在当代生恬中追求古意的意义。何为古意？我们整日学习宋元明清，不是要回到宋元明清，而是要重拾古人之精神。所谓“古人精神”，就是功力的深厚和学养的完备。在传统绘画里，人们可以在山水间纵情周游，如今，我们的生活和古人的传统是隔绝的，而艺术真正的品质是心灵的品质，寄情山水就是为了人品的陶冶与提升，精神向往在物欲横流的当下社会显然是难能可贵的。当然，在笔者看来，所谓回归传统，不是逃避现实，也绝不是躲避时代的义务。数年来，邵仄炯如是说，也是如是做。他竭力“撷取古人山水的片段加以解构、变形、重组，在领悟古代山水景物微妙关系的基础上延伸与发展传统山水图式”，取得了不小的成绩，吸引了画界同道的关注。

　　邵仄炯擅长素雅的设色山水，以连绵不绝的山石组合取胜，以细密的用笔皴擦表现出技巧的纯度，非常到位。他的山水画看似传统，但又不是老式的，在景致搭配、图式结构上有自己的新意。茫茫山川，荫荫树林，或云烟渺渺，或松涛阵阵，或水声潺潺，空寂无人，是一种十分明亮，但绝不萧散的情境。山形以近于方而直的稚拙线条勾出轮廓和结构，概括、简洁、注重墨线的排比与勾线效果在抽象的符号组合中展现出一种理想化的图式，而皴、擦、点、划亦非常凝练，丝丝入扣，未有丝毫轻佻浅薄；然后填于青、绿、赭等重彩，一般是石的上面平部着浅绿色，侧壁着赭石色，或在大坡山石上施石青色，下接染赭石色；山上多点缀银杏等，树形冠若华盖，枝干虬曲柔软，近似六朝时期的树法，勾勾点点，后以花青、赭黄填染而成，古拙工致，俨然有复古之趣。这里，山神水韵，松风壑云……一切的一切，主客化一，情景交融，万籁俱寂中见出一种“大音希声”的至高境界来。这种心象，便是邵仄炯山水画图式的要旨所在。

　　就《云水无尘》(2004)、《云逐》(2006)、《彼云亦悠扬》(2008)、《云隐》(2010)、《翠屏抱云》(2012)、《青嶂》(2013)等系列作品来看，邵仄炯所作一切似是一种工稳不求变化，只求以平正处之的绘画心态，细笔繁密，井井有条，色调浓艳但不失柔和，接染自然，又富装饰风味，极具秀雅明润、质朴高逸之旨趣。显而易见，邵仄炯的山水画很美，轮廓分明的山石、生气勃勃的树木、缭绕缥缈的云雾，乃至闲适安逸的气息，这些形成画面的主体，让人享受到一种柔美干净的审美兴趣。而且，这样的唯美画面中，更藏着一种无限的张力，朝气蓬勃地伸出画外。邵仄炯施展出了设色工笔山水的上风，气味纯正，优美却不流于媚俗，打动了无数人的心。而他追古、求古，更不是照本宣科，承接的只有贯通千年的山水精神。

　　固然，画重彩山水易于俗，因色彩浓艳、耀眼炫目，便于讨好，而难在透过重彩设色的富贵亮丽之气而传达高雅堂皇的情态。邵仄炯的设色山水能通过场景的布置和结构的安排，表现出其开阔胸襟与高古情怀。因此，人们观赏他的画作，也就不仅仅停留在画面表象中，而进一步生发出更高的遐想。这种对意境的追求，或许就是邵仄炯山水画为人所瞩目的主要原因吧！

　　2013年12月28日稿于金陵澹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