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翠云
烟花四月的扬州, 诗人们聚于瘦西湖, 欢度一年一届的国际诗歌节,引人注目的除了才情的诗人曼妙的诗歌,更有万人参与的行为艺术作品《脸》。
艺术家、诗人杨佴旻创意设计了这一作品,他选取古今中外诗人如李白、苏东坡、施泰格、赖特、杨炼、唐晓渡等包括自己共22位诗人的面孔,以这些面孔模拟制作了万张面具。这些面具摆脱了诗人具体相貌的束缚,采用极简、抽象、留白的表现形式,只是在“脸”上简单标注一下诗人名和诗作,便于观者自行想象审美。
那日扬州,一时间满街流动的都是白花花的诗人面具脸,你会觉得这流动的人群非比寻常,宛如欢腾的溪流,但那溪流却也沉默;又如灵魂游走,恰似跨时空地相聚与重逢,诗情,从来都是这样永不隔断的一种呼唤与交融。
更多的时候,诗歌让我们重拾童真,成为一个孩子;诗歌让所有赤子之心热烈抱拥,坦荡真诚热情与信赖,这本是人心之所向往。
杨佴旻创意地设计了这一行为艺术作品——万人参与佩戴古今中外著名诗人们的面具脸行走在四月的扬州街头,可以说是匠心独运。
一群戴着古今中外诗人面具的脸向你涌来,你会产生一种来自心深处的震动——一种诗意的狂啸来兮,或者也会产生一种诡异的落寞,面具后面被遮蔽的是谁?仿若一群呼啸着的找寻者,又是一群遮蔽着的失落者,他们如此,我们也如此,或者说我们每一个人都如此,遮蔽自我,却盼望着展开自我。
但诗歌常让我们卸下了所有的遮蔽与防备,诗歌,是一种心灵的明泽与通透,一种灵魂的赤裸与奔跑。诗人,这一群天真的吟诵者,他们永远如上天的孩子,活在人类的童年时代,放任着灵魂裸奔,与世界无碍,与万物相融。
然而当下世界尽管人们联系日益紧密却冲突更甚——强对于弱的席卷、物质对于精神的欺凌,我们的内心与世界隔离渐远,不仅如此,我们也逐步与自我分裂。在对物欲的追逐中,我们的精神不觉凋零荒芜,哪里是家园;强弱的对决与博弈中,我们几乎迷失,何处是归途?
但当我们读诗时,不禁会敞开心门,重回本真的自我,如诗人们一样,与万物相融,与世界无碍,那是一种怎样的惬意。在一个物欲盛行的时代读诗,过诗歌节,是件富有意义的事情。
扬州诗歌节,万人戴着古今中外诗人面具,行走在扬州街头,这,可以说是一种诗意的拜祭与招魂,更是一种诗意的呼唤与欢腾,清代就有名句“扬州遍地是诗人”。
行到水穷处,不妨读点诗;坐看云起时,不妨写点诗。诗歌有如生命的养料,更是绝处中的一种养护。笔者常以为,只要《诗经》还在,那么中华民族的精神家园就还在。
那扬州街头流动的诗人的面孔,又何尝不是一种诗意的传承呢。诗人似我,我亦诗人。 千古澄明一诗心,读《诗经》,我们读到的满是生活的气息以及对生活的热爱;读屈原的辞,我们读到的是高洁不屈的士者之气;读李白的诗,我们读到的是俊逸豪放的个性与才情。如此等等,不一而足。然而,如今,多少颗澄明的诗心,都已蒙尘。
万人参与的行为艺术作品《脸》,其中重要的道具——诗人的面具,这五个字颇具反讽意味,诗人本该是这个世界上最通透明泽的人了,可是这个世界上竟然有了“诗人的面具”,这应该是一项伟大的创意了。或者,这正切合了我们生存的困境,本有一颗冰清玉洁的心,却是红尘俗世中的人。
其实说到面具,我们每个人都有的,比如社会身份地位称谓等,也如面具一样,是一种惯常的装饰与遮蔽,在为我们每一个真实的自己化妆。难道本真的我们,真有什么本质的不同吗?其实笔者认为,正如人皆有佛性,人亦皆有诗心,人皆会审美。当读诗的时候,我们不仅爱其中的诗意,更爱诗人那颗诗心,因为那颗诗心爱着我们爱的,感受着我们感受的,痛着我们痛的,恨着我们恨的,因为那诗心亦如我心。
万张古今中外诗人的面具脸满街流动,在扬州街头,除了感受一种浓浓诗意的流淌、激荡与欢腾之外,或许还会生出一种淡淡的迷蒙与失落,我们不禁会问:这面具,是凝聚了我们,还是隔离了我们?
或许本没有答案。我们本就是如此渴望凝聚却又如此拒绝与疏离。我们是如此近却又那样地远。我们更是如此的相通却更永远地各不相同。或许,存在着,活着,本来就是一种诗意的旅程,一份应有的禅意,只是有的人感受着,有的人忘却了。
正如义丰博士为此次行为艺术作品《脸》写诗:当每个人都拥有一张相同的脸/世界究竟会变成什么模样/一眼望去 看到自己/却又摸不到对方心理/仿佛置身于谜样的天地/一万张相同的脸/从扬州走过/剎那间/心意相通/忘却彼此距离。
如此曼妙的创意,不知创作者杨佴旻的灵感源于何处,笔者不曾问及。或许,这本是一位艺术家对于诗意本能的追寻,对于生活更深地追问,对于自身无止境地探求。生命如若终归于空寂,那么,此生,唯求索不应停息,唯诗意不可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