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的大年初一,接到中央美院美术馆王璜生馆长的电话,希望在年内为他104岁的父亲王兰若先生在北京画院美术馆举办个展。对于这位老先生我早有耳闻,听说是广东画坛的宿将,生性淡泊,桃李天下,尤其是岭东喜好书画者皆以拜入王老门下为荣。由于王老生平跨越晚清、民国、新中国、改革开放直至新世纪,脚步所及全国各地甚至东南亚、美国等,画作更是山水、花鸟、人物皆备,因此所涉及内容丰富之极,故而本文仅将筹展过程中的一些发现与感悟加以记述。
一个展览的核心是展览主题的确立。我曾根据王兰若先生期颐之后的作品名提出了“壮哉”、“老来香更馥”等名字,但都感觉有些隔靴搔痒。最终,还是王璜生馆长一锤定音,将展览的名字定为“九九变法:王兰若”(“九九变法”之说,来自林木先生在一次研讨会上对王老的概括)。这个主题明确、直白,易于传播!所谓“九九变法”,首先源于一次事故。2008年,王老不慎跌伤头部,惊险异常,甚至动了手术,而后竟然得以治愈,可谓奇迹。值得称道的是大病初愈后,他便能执笔创作,更绘出全新面貌。从他先前作品的“清逸儒雅”一变为“老辣雄浑”。这一偶发的祸事,却成了王老艺术在99岁时得以升华的幸事。因此,“九九变法”成为对这一事件的描述。当然,还有一层意思,“九九”在中国人的意念里是至大的数字,也是吉祥的数字。“九九变法”于此更寓意着一位艺术家走到生命与艺术至高处的一次凤凰涅槃。所以,王老在跨过“九九”的期颐之年,出了一本画册名为《坐看云起时》,源于王维的那句“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我想是别有意味的。而今,王老已越104岁的高龄,如何来为这样一位老人做一个有意义、耐人寻味的展览呢?既希望追溯这位世纪老人的艺术之路,也试图展现王老“九九变法”自出心意的创作成就,是个非常容易做“散”的展览,涉及面太广,亮点也太多。最后,我们决定以“九九变法”为核心,探寻其得以形成“九九变法”的诸多因素,揭示“九九变法”的偶然性与必然性,表象与内核。进而通过对“九九变法”的追寻与剥离,探索中国艺术中一些特殊的现象与规律。譬如:长寿与艺术的关系。当然这里很自然地想到齐白石、黄宾虹、朱屺瞻,还有近年为大家熟悉的尤无曲等等,皆是大器晚成,因“变”而成为一代大家。王兰若先生沉淀了99年,这是否可视为一个“吉尼斯纪录”式的沉淀期。如同火山,积蓄越久,迸发也越发强烈。更何况王兰若与那几位的不同点在于“质变”时还伴以“突变”,有了因跌伤而大变的瞬间。
在展览中我们除了展出“九九变法”后的作品,也将展出王老早年的作品,并其分为两个部分,一是“负笈·传薪”,一是“自写生气”。
所谓“负笈·传薪”包含两层意思,一是王老从家传之书香、岭东之艺坛氛围,后来到海上乃至游历中所得到的营养,得传统与新学的滋养。另一层意思,王老也是桃李满园,将其为人从艺的技艺与品格传于岭东的晚辈,保存了一条在20世纪以来学校教学之外,中国画特有的传承模式。而“自写生气”则关注王兰若一生以自然为师,写生成为其作品生成的重要源泉贯穿始终。同时,也预示他无论遇到何种艰险,依然具有的那份旺盛生命力。
作为“负笈·传薪”的背景,我们在展览前期的资料搜集过程中,也逐渐梳理出王兰若前期艺术发展的活动区域与不同文化圈的关系,可视为20世纪艺术的一个小小缩影,更可视为“九九变法”的远程原因。
1911年,王兰若生于一个中医世家。而他绘画启蒙自父亲的好友林芙初,林芙初是一位真有隐士遗风的乐道之士,他毕业于南京大学,精擅诗文,古雅自好,友人戏以林逋称之 ,绘画先学闽派,后师海派,尤长于山水。
1933年,王兰若在他另一位老师孙裴谷的介绍下赴上海拜会诸闻韵,而后入上海美专读书。
回到“九九变法”的框架中,不变的是王兰若先生对写生的钟爱。无论是从家乡带来的几棵竹笋,还是儿子王璜生从北京扛来的桃子,那些形状、色彩、香味仿佛都会激发老人的创作欲望,而能笔底生花,又添新作。写生成为王老伴随终生的,甚至是渗入骨髓的某种艺术创作的方法。这里既有其时代的痕迹,当然也有王老个人的追求。 ■
(作者系北京画院美术馆馆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