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情书写：读《傅家记事》有感

　　万新华 

　　《东方早报·艺术评论》上一期刊出了傅抱石110周年纪念专刊。今年夏天，也就在傅先生诞辰110周年前夕，傅益璇老师的新著《傅家记事》由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出版了，绝对是一个女儿对于父亲最好的纪念了，诚如她自序所言：“我通过文字的书写，使自己对父亲的怀念得到了很大的满足，这无疑是情感上的一次盛宴。”随着新书的发行、流传，《傅家记事》在专业圈内引起了不小的反响。

　　显然，《傅家记事》是一本有生命力的书。全书分为上、中、下三篇，分别以“无情最是台城柳，依旧烟笼十里堤”“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人生几回伤往事，山形依旧枕寒流”为题娓娓记录了金陵风物、儿时印象、父母生活细节和家人在“文革”前后的境遇。这里，傅益璇以女儿的视角饱含深情地回忆了父母、奶妈和兄弟姊妹们早年的生活点滴，细腻地展现他们的侧影和背影。她把人物安置在回忆里的特定时期，从“我”出发，将所有的家庭成员串联成一个轴心圆，在“我”所见所感范围内进行一系列事件的发生和发展。精妙的剪裁使得人物形象、人物性格还有那浓厚的历史显得十分真实生动。

　　书中几乎多是些生活小事，一些平日交往，一些人情世故，诸如父亲的嗜酒成癖、母亲的拿手菜等等，朴素而自然。通篇，傅益璇的文字并不是华丽的风格，有的只是平平淡淡，但这些朴实的文字给人以无限的温馨，同时又让人感到丝丝的忧伤，洋溢着一种世俗的关怀和脉脉的温情。她将真真切切一点一滴的个人情感，完全落实在一件具体而微的小事上，情感真实而诚挚，闪烁着无限的光彩。从大时代的角度来说，傅益璇则描述了一个文化家庭在政治漩涡中的悲情岁月，真切地呈现了大时代里文化人的无力命运，着实令人扼腕叹息。

　　着力写细节，叙述颇具生活化的场景，处处见真情，是傅益璇书写的一大特色。在文学中，描写人物，最关键的是要写好细节。所谓细节，是指那些表现人物的看得见、摸得着的具体情节，细节描写贵在传神。常言道：细微处见精神。如何让读者理解人物，那就必须通过一个个细节将其性格特点、精神风貌，具体形象地展现出来。傅益璇从日常生活入手，将傅抱石置于家庭生活的场域内刻画了为人夫、为人父的自然形象，生动地披露了傅抱石的生活、创作细节和一些鲜为人知的趣闻逸事，正如她在接受《深圳晚报》记者采访时所说：“我并没有去刻意想要呈现一个特定形象的傅抱石”“因为时间久远的关系，写作时就像是远距离的长镜头，将记忆中的浮光掠影呈现出来……有细节但不琐碎”。在《傅家记事》中，傅益璇善于刻画细节，以点关照面，细腻表达真实的心理和期待，文字处处溢满真情实感，道出了她对父母无尽的思念和兄弟姊妹之间的情感。

　　得益于近水楼台之便利，笔者考察傅抱石其人其艺几近十年，稍有心得。窃以为，从“生活细节”“情感结构”的方向入手，跳出脸谱化的思维定式呈现画家，将之视为由各种各样杂多因素构成的复杂体系，以便读者看到一个画家真实的生命个体，是当前个案研究的一个切入点。为此，我也曾做过相应的尝试，撰写了《应酬与自娱——傅抱石后期绘画创作的另一个面向》，分析了傅抱石在个人化空间内的创作状态，力图展现其作为一个“人”在一元的政治情势下多元化的创作心理和复杂的情感世界。在生活中，我喜欢写人写事的文字，诸如父亲教女儿写字、母亲给儿子包书等等，这些朴素的生活场景都令人体味到人世间的脉脉温情。从某种程度上讲，写些平凡的小事总能让人感觉温暖。无疑，《傅家记事》令人们看到了一个更为真实的人物形象，细微地还原出傅抱石的血、肉、音、容、笑、泪，让傅抱石在这些绵密的历史记忆里复活。在这种境界中，日常生活成为历史真意的最佳载体。在阅读时，读者时时刻刻地会清晰地触碰到那些文字构建的动人画面。

　　傅益璇书写傅家记忆，没有繁华似锦、花团锦簇，也没有浮躁和抱怨，更没有哗众取宠，仅以平铺直叙之法舒缓地写出细腻的内心感受。《傅家记事》里绝无任何概念化的东西，全是浓郁的生活图景，不仅有形、有景，更有情、有势。所有的文字干净纯粹，叙述模式也具有相当的文学性。这里没有纠缠于历史的方法，不要分析，而要体会；不要概念，而要境界；不要结构分明，而要不着痕迹，真可谓“一言一语有生命，一笔一墨总关情”。通过文字，我能感受到她内心涌动的情感波澜！

　　傅益璇正是通过这种朴素的叙述策略，让人心动不已。有时，我甚至会发现自己居然变成她叙事中的一人，一个旁观者或是一个参与者，这显然是一种微妙的情感体验。《傅家记事》出版后，在业界不断地被人传诵。近一段时间，笔者在微信圈里看到许多友人为之唏嘘感叹，人们都被文字中流露的挚情所折服。在阅读的过程中，我也一直被一种真挚的情感和一种自然的文学表达感动着，总觉得有一股莫名的心暖，尽管常会有想流泪的冲动。数日前，我因事拜访了傅益璇的小妹傅益玉老师，暇间谈及《傅家记事》，作为当事人的傅益玉老师无意间透露了她一口气读完此书后的感受。面对这些涉及自己父母、兄弟姊妹的文字，她曾满眼婆娑，连续数日为之感怀动容。我想，这就是文字的魅力吧！当然，这也是用“情”书写的力量。

　　就文学性而言，《傅家记事》近乎白描式的写作，轻松拈来，内容之细腻而具生活化，语言之优雅而不失凝重，文字简朴而又润泽，不仅给予我思想以提升，还令我犹如在充满婉约美的散文里获得美的启迪和情感的熏陶！在不经意间，《傅家记事》成了一部散文写作入门的优秀范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