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南方日报》艺术版继2014年开设国家博物馆研究员朱万章讲述岭南美术史及名作的专栏后,2015年,开辟“世界名画寻踪”专栏。借助中青年美术学者和传媒人的视角,带您走入西方美术殿堂,在现场重温美术史上那些不可错过的经典之作。在这里,我们力求摆脱教科书式的说辞,希望带您一同走近美、感受美。
罗马往南200公里,维苏威火山旁的那不勒斯,是一座温和的城市。它像一位慈祥的老者,2600年的悠悠岁月中,安然沐浴着每个地中海的落日。
2014年我在南欧游学期间,曾造访了坐落在市中心的那不勒斯国家考古博物馆,它以收藏庞贝壁画为特色,在那里众多深藏瑰宝的博物馆中并不显山露水。每日造访博物馆的,大多是那些去过庞贝的游客,看完了那令人惊叹的遗迹,顺便来此对那些色彩鲜艳的壁画瞥上一眼。
在三楼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我意外看到有一组壁画的残片,绘的是或捧花、或抚琴,形态各异的少女,人物不过巴掌大小。庞贝壁画以表现历史场景和性爱场面闻名于世,这组少女残片,充其量只是某个大壁画中最边上的装饰而已。然而,当我那次隔着玻璃柜凝视这些残片,对焦渐渐清晰,突然惊讶地叫出声来:“天哪,《巴黎少女》居然在这里!”
壁画《巴黎少女》,是美术史上非同一般的作品,在中学美术课本里就曾经出现过:绿色的背景,白色的衣裙,满天星的花束。据说因装扮入时,才被当时的发现者叫成“巴黎少女”,以示时髦。记得当年那个实习的小个子美术老师特地强调:这幅画的美,就在少女回头的脖颈和抬起的脚后跟!无奈印在书上的图像太不清楚,我们对女神一通端详之后,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放弃。但心里一直有个梗:“这张画到底好在何处,实在不明白!”
直到看见残片原件,虽然理智告诉我,这是名画;但看上去和教科书上的并无二致;和周围那些同类比起来,也未见得高明多少。难不成又是一件“皇帝的新衣”?
公元79年8月24日夜,庞贝。凉爽的庭院被势不可挡的灼热岩浆吞没,伟岸的神像被火山喷发的石弹所摧毁,人们挣扎绝望之际,在墙上刻下了“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永恒”。然而,这些消散的生命并不知道,他们以另一种方式永恒了。人们记住了庞贝城的命运,更津津乐道于这场远古灾难带来的痛感和快感。
在康德看来,这种对无限和未知的崇敬和痛感,使想象力更加活跃,经历着瞬间生命力的阻滞后生命力更强烈的喷射,成为崇高。歌德说,“在世界上发生的诸多灾难中,还从未有过任何灾难像庞贝一样,它带给后人的是如此巨大的愉悦。”
《巴黎少女》正是在这样的时刻进入现代人的审美视野的。和其他几个手执器物的少女不同的是,她在花丛中漫步,举止间透着几番闲适与从容。也许正是生命中这个极为舒散的瞬间,在巨大灾难的背景之下才显得弥足珍贵。
美,真是个奇怪的东西,当你感到痛、感到丑,她飘然而至;当你凝视着她仔细端详,她却又消失不见。
吴杨波(广州美院副教授、中央美院在读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