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国外不少博物馆的展览让展品自己说话,说明文字极少,但专家指出在当下中国的博物馆——
裸展仍有风险:运用还需谨慎
文/图:广州日报记者
卜松竹
如今是个读图时代,各种传播媒介都在缩减文字、增加图片和视频。但是在素来以“看图(实物)说话”取胜的博物馆里,“图”和“文”的关系却引发了不少讨论。一个好展览,是让静默无声的展品自己“说话”,还是用介绍文字提供更多的信息?目前在一些博物馆的陈列中,“裸展”,即极少说明文字的展览得到不少支持,但对此,各方人士也有不同的看法。
国外大馆藏品多 裸展是无奈之举
“裸展”这个提法实际上是以英国的一些博物馆为主要参照提出来的,西汉南越王博物馆馆长吴凌云告诉记者,这种布展方式有几个前提:
首先是文物或者标本的数量非常大,导致展览空间不足,比如大英博物馆展出的戴维德基金会藏中国瓷器,“从6米多高的高处一直堆下来,密密麻麻。谁也不想这样,但没办法,博物馆的运作是有成本的”。英法等国的一些大型博物馆,由于多年殖民历史对全世界文化遗产的搜罗,拥有巨大的馆藏,导致了这样的陈列方式出现。广东省博物馆陈列展示中心副主任骆伟雄也说,他们和美国大都会艺术博物馆的同行交流时,发现他们有些展品的器物就贴在展柜的侧面,这样观众如何能方便看到?但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第二,这种展览对观众的素质有要求,最起码大多数观众对展出器物是有所了解的。广州的南汉二陵博物馆,还有考古所的陈列馆,未来都有可能以“裸展”为主要形式展出。因为考虑到这两个馆的主要观众群体会比较专业,无需更多的文字说明也可以掌握展览信息。就一般的公共博物馆而言,西方国家的博物馆发展时间长,公众接受度高,相对也有些优势。
国内的许多博物馆面临的则是另外一种局面。吴凌云说,现在很多国内博物馆、档案馆等是极度缺乏文物的,甚至包括一些国家级的馆。有些馆大家对它的陈列评价不错,“但在我看来其实还是因为藏品不够,没办法,只能在设计上下更多功夫”。
专家指出,除了部分具有较强审美价值的展品外,博物馆大部分展品由于早已脱离原来所处的社会历史环境,其蕴涵的信息很难为人们所了解。而展品本身所能提供的直观、感性信息又有局限,观众很难对展品有深入理解。另外,由于观众的审美层次和知识素养不同,对展品视觉信息的理解能力也各不相同。如果缺少必要的文字说明,观众很难凭借其自身经验来理解隐含于展品背后的内容及意义,因此说明文字必不可少。
说明文字虽有范式但也需因“展”制宜
至于使用说明文字的方法,博物馆也经过了几个发展阶段。吴凌云指出,之前国内博物馆的说明文字更多地是一种“灌输”,充斥着“权威式”的叙述。后来大家意识到其中的问题,开始注重陈列的形式,但似乎有点矫枉过正,其实过于注重形式的陈列,还是一种“灌输”。发展到现在,博物馆界越来越推崇策展人制度,这种方式不可避免地带有策展人的个人色彩,他的策展意图要如何让观众接受,那么在展览形式的设计,以及文字、展板等的使用上,可能更加具有综合性和整体观。比如南越王博物馆的“帝国表情”展览就是这样。
“介绍文字的使用是有一定规范的”,骆伟雄说,无论是多么简单的说明牌,展品名称、采集地点、涉及的人物、年代这些基本的要素肯定要有。毕竟公共博物馆的展览,不是只给专家看的。此外这个展览的基本内容以及各部分的说明等,一般也是要有的。说明文字要求言简意赅,根据英国博物馆界的调查,一般说明牌上的字数限制在70~80个单词左右,而较为详细的说明,包括序言、前言等,一般也不超过300个单词;在国内基本也是这样,如果太长,多数观众是没有耐心去看的。但也不排除有一些小众的观众,看展非常仔细,所以也要考虑到他们的需求。总之这是一个综合平衡的过程。
不同的展览也需要不同的文字配合,比如广东省博正在展出的“君子之风——传统梅兰竹菊绘画展”采用的就是比较简练的说明,以和展览的整体相配合;而去年的“意大利伊特鲁里亚文物展”,使用的说明文字量就相当大,不但有前言,每部分的介绍也比较长,而且多数展品的说明牌都很详细。此外还用了不少文字来解说与展品相关的背景知识,比如希腊神话、城邦历史、著名人物等等。因为这个展览展出的内容与观众距离比较“远”,而且它是一种异质文化,多数观众几乎是完全不了解的。实际上,如果是文物展,需要广泛搜集展品的相关资料,充分挖掘展品内涵,借助文字说明将展品所蕴含的补史、证史的信息揭示出来;如果是艺术展,则应遵从就简原则,尽量为观众提供最具体、最明确的展品信息,减少辅助信息,让观众的注意力集中于展品本身。
同类型的展览,在不同的馆展出要求也不同。比如,美术馆中的艺术展,通常采用的是一种“你看吧”的方式,没有很多的解释。而博物馆中的艺术展,往往更侧重于艺术史,而非纯艺术,因此还是需要一定程度的解说。实际上,除了感染力特别强的艺术品,在没有任何解说的情况下,很多艺术品在讲什么,观众也看不明白。
新技术仍旧无法取代文字说明
而现在技术的进步也给展览提供了某种程度的便利。比如在广东省博的一些展览中,观众可以通过微信导览,网上查询等方式,了解现场没有说明文字的展品的丰富资讯。骆伟雄还介绍说,国外的一些博物馆在观众互动方面也做了很有价值的尝试。但是在可预见的将来,技术似乎仍然不能代替简单的文字说明。因为文字是很“实际”的东西,能给观众一种很准确的感觉。
观众通过阅读展品文字说明不仅可以认识展品的历史、艺术、科学价值,还可以了解展品背后鲜活的故事。因此展品说明的质量关系到观众对每件展品乃至整个展览的理解。那么观众对展览文字的观感如何呢?记者在采访中,与多位观众进行了交流,发现大家主要“吐槽”的问题有几个方面:一是太简单,除了基本信息之外,对于展品的特性、用途、流传经历等很少介绍,读起来“不解渴”;二是比较枯燥,像教科书;三是用词太专业,很多说明看了跟没看一样,因为“看不懂”。
记者在参观本地博物馆的一个展览时,也发现展品说明牌上的文字与展览主题似乎并无关联,有时会让人看得莫名其妙,并就此请教了博物馆的相关人士。得到的答案是:展览的说明牌必须按照在库房中的名称来写。但是这样就出现了问题:不同展览如果需要展出同一件展品,使用同样的、信息量极为有限的简短“标识”如何反映这件展品的多重内涵?
专家观点
说明文字需变化
重点还在展品上
有专家提出,展品说明需要“变”,即展品说明要根据展览主题、展出器物以及参观人群的不同,适时调整。在不同的展览中,可以尝试根据陈列主题对展品说明进行重新构思。例如同一件青铜器在美术陈列、历史陈列或者科技陈列中所传递的信息和揭示的价值是不同的,说明也理应不同,从而使之在这一确定的陈列主题或知识领域里发挥作用。对于超出主题之外的信息应该合理限制,避免冲淡观众对特定主题的理解。
除此之外,对于不同类别的展品,其文字说明应该有所区别和侧重。例如对陶瓷器展品的说明可以侧重于描述造型、工艺、纹饰、胎釉特征、历史环境、社会需求等;对书画作品的文字说明重在介绍作者风格、艺术特色、时代特征等;对青铜器展品的介绍侧重于器型、纹饰、铭文等;对玉器类展品的说明可以侧重质地、工艺、纹饰及其体现的社会风尚等。
但是无论说明文字如何“进化”,观众在参观展览时,还是应该将注意力集中在展品本身。骆伟雄说,现在很多观众喜欢逛博物馆,但逛的时候用个手机一路拍照,拍完就出去了,回去再在手机上看。这种方式看似保存了一份可以随时方便调取的展览备份,但其实“平面和立体完全是两回事”。一件展品的丰富内涵,在现场可以通过纹饰、体量、材质等各种角度去感受,但在手机上,大量信息的损失让这些方式都变得不可能。一件器物在现场可以品味半小时,但在手机上呢?这个道理其实也适用于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