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嵘
对谈嘉宾
张磊,上海师范大学广告学系教师,博士,近现代设计文化观察者
汤惟杰,同济大学人文学院副教授,都市文化研究者,《上海字记》特约编审
姜庆共,《上海字记》作者,平面设计师
杨小桐,读者,品牌设计师
张:对于《上海字记》来讲,有一个信息的架构,就是100年,那么就必然的强制性的导致了要把每一个年份都要找出来。但设计的发展可能并不是这样的,可能在某些年作品量特别大,有些年作品量特别少,我们往往注意的是作品量特别大的那些年。这本书的架构,会使得别人不注意的那些部分显露出来,这是很珍贵的,不仅仅是用年份把这个线索串连起来。还有点很重要的是,像这样的展示方式,就不完全是一种好不好看的美学视角了,而是带着很强的文化意味,别人会去思考为什么这几年跟那几年会不一样。这个是我觉得《上海字记》建立这个架构体系很重要的一点。
姜:张老师的描述角度很专业,我并不是以一个学术的角度来搜集这些资料的,这可能是我从事设计20年间,甚至是儿童时期所阅读到的各种各样的审美的观念,积累在脑子里,到现在这个时候体现出来了,是我个人审美的一个积累。
张:我觉得《上海字记》首先是它很诚实,不仅仅是比较诚实地反映了作者本人在设计过程中所积累的经验,还有它所反映的整个信息的呈现方式,没有在这个上面附加上去很多的调整或改造,就是现在它什么样,原来它也就什么样。这样反过来呢它提供了很多空间,不是说这本书有一个观念强加给别人,而是把这个事实呈现给读者,由读者去想像,去鉴定价值的判断,我觉得这本书的姿态,也是作者本人的姿态,也是姜老师一直以来做书的姿态,也是能感动我的地方。
姜:我在整个收集、编辑、排版、设计这本书过程中,一直就是提醒自己尽量要克制,要平静。但就是在这种平衡的气氛里面,你还是能看出几个设计高潮的凸显。比如说,晚清时候新式教科书盛行,那个时候科举废除,政府允许民间办学校,办新式学校,所以有不少书局都在编印新式教科书,使得这个一段时间里,教科书就特别多。那么到了上世纪二三十年代,工商业的兴起和不断成熟,加上西方装饰艺术的传入,美术字出现了。到上世纪五十年代,各种戏剧的戏单特别丰富,那时民间剧团还没有被公私合营,大家都在演各种各样的戏剧。那些戏单,成本不能太贵,那么就利用小型印刷厂的铅印技术,尽可能把戏单设计、印刷得漂亮,字体、色彩、工艺等表现方式纷呈。待改革开放以来,又是一个设计的高潮开始了。
张:我理解的字体就像是时代的气息一样,因为你不管你是哪个年代,不管你是什么样的意识形态,你总要有信息要传达,只要你是通过印刷的方式,或者通过媒体的方式来呈现,都离不开字体,字体总能反映这个时代的一些东西。就像姜老师讲的戏单,别人不注意,就像一个留白一样,但是这个信息很丰富。我觉得这个是设计的价值和意义,而不是说一个东西好不好看。如果我们的设计师都能从这个角度来看待字体的话,我们对字体的认识会更多层次、多元一点,也就不会单纯地以西方的某种字体风格、某几个字体设计师,把他视为模仿对象,因为你有自己的设计风格、土壤。
汤:这本书的编排,事先的构思实际上是蛮有意思的。他既不是设计史又不是印刷史,但是他找到了一个可以捏合好几个专业领域的一个范畴,就是字。字在上海可以呈现出这么多元的面貌,是和这个特定空间的新闻、出版、设计、商业、广告、媒体等等的繁荣完全有关系的,因为特殊的历史所提供的这样一个平台,汉字才会变的那么丰富。
杨:我是去年从内蒙古到上海来工作的,非常想了解这里。刚开始看《上海字记》的时候,感觉像是一本商业美术的史料,等于是一个导读嘛,帮我们梳理好了。姜老师可能想要更多的年轻人,去了解这些,让我们这代人不要把经典的东西给忘掉。因为我们90后没有经过那个年代,但是很小的时候对有些包装或者是看的动画片什么的有一点点印象,所以觉得这本书特别有意思。
汤:这本书呈现的100年,至少是上海城市视觉空间里,和以往我们能看到的出版物是不太一样的,这是这本书的价值。至于你要说他是全景式的,不敢说,因为即使再客观,把你自己的个人喜好或者趣味降到所谓的零,那也只是一个理想状态,你一定是带有一些个人标准的。比如说姜老师有10份材料,他选了其中一份展示,那这也是有主观的选择在里面的,未必是纯客观的。但把这100年的材料放在一起,这种编排本身就产生出各种意义来,会引发出不同的思路。
张:我注意到《上海字记》中一个特别的地方,我们平常关注美术字比较多,关心印刷字体比较多,而这本书里面呢有很多的内容介于这两者之间,或者是这两者以外的,比如说手绘的电影海报,甚至是黑板报,我觉得这个是上海城市视觉的痕迹。
我还有个建议,在这本书里面我觉得还可以包含一些电影的字体,如影片片头的字体,虽然他不是印刷的,因为电影的媒体属性嘛,他甚至是有动态的变化,这可能是其他媒体呈现不了的。
民间书体来自中国传统,标语字是来自政治的意识形态,铅活字是西方技术带来的,美术字的装饰风格也是来自西方。我很怕出现一本讲字体设计就全部都是美术字,把美术字当作全部,这个视野就太狭隘了。那样做的话,我觉得它的文化价值就低了。
姜:很多人在写上海,我只是以我的方式在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