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来柱
上个世纪70年代,辽宁阜新胡头沟红山文化积石冢墓地的发现及其随后的发掘,揭开了红山文化晚期墓地发掘和研究的序幕。之后,在辽宁,有喀左东山嘴墓地的发掘,牛河梁第二、第三、第五、第十六地点的发掘,建平东山岗、凌源田家沟第一至第四地点墓地的发掘;在内蒙古,有敖汉旗草帽山墓地的发掘等。上述发掘为人们认识红山文化晚期墓地提供了丰富的资料,也使人们对积石冢这种葬制的认识不断深化。所谓积石冢,就是“墓上积石”,认识深化后又发展为“石上建墓”,它们都是墓葬的集合体,兼具墓地与祭祀功能。所谓墓地,是指埋葬死者的茔地,所谓祭祀,是指生者祭祀死者的场所。由于笔者主持了上述几处积石冢墓地的发掘,故此不揣浅陋,谈几点粗浅的认识。
红山文化晚期唯一的埋葬制度
大约在距今5600年至5000年的红山文化晚期,在努鲁儿虎山的山谷间,大凌河中上游和老哈河中上游的广大区域,普遍存在着积石冢的墓地埋葬制度。努鲁儿虎山脉同国内的其他山脉相比,没有崇山峻岭,多为海拔800米至1000米的中、高山,主体走向西南—东北向,绵延长220公里,在中、高山之间的广阔区域多为山间盆地,盆地宽度50余公里,高度700米至200米不等。河流发育期间,由于河流的切割作用,又多存在西北—东南向的山口,这样,努鲁儿虎山具有三个显著特点:低矮,宽阔,交通四通八达。在宽阔山间盆地的地势较高处,发育出众多梁状丘冈,由于风化原因当地人俗称为“漫梁子”。在漫梁子的梁顶,多存有较平坦的岗地,岗地地表又多为基岩风化壳,适于开凿。岗地仰视群山,俯瞰盆地与河流,如点点繁星、高瞻醒目。红山文化积石冢就选址在这众多的岗地之上。
大凌河西支(源头)河谷附近梁岗上有牛河梁积石冢群,大凌河主河道附近有喀左东山嘴,大凌河支流老虎山河附近有敖汉草帽山、朝阳贾家店、车杖子,大凌河支流渗津河附近有凌源田家沟,大凌河支流牤牛河附近有阜新胡头沟等,这是红山文化分布的核心区。远离努鲁儿虎山(包括大凌河与老哈河)的红山文化边缘区,由于石材相对较少,积石冢的表现形式或显或隐,但构筑墓室的建材,还是无一例外地选用石材。
不仅高等级墓地采用积石冢的方式埋葬,中、低等级的墓地也采用这一方式埋葬;积石冢的形状也高度一致,或方或圆,或方圆结合,或圆圆相切;虽然单体墓葬的墓圹大小不一,但圹内石室的室内尺寸也高度一致(这里特指一次葬墓葬)。
红山人为何采用积石冢葬制
一山两河(努鲁儿虎山、大凌河、老哈河)为红山人群共同体的生存与发展提供了优越的自然条件。中、高山适宜采集与狩猎,宽阔的山间盆地与河流两岸台地适宜旱作农业,河流适宜捕鱼捞蚌(包括捉鳖),呈现出多种经济形态并存、多种生业方式并举的局面。尤其是广阔的山间盆地与河流两岸台地为生产性农业的发展提供了勃勃生机,使得农业在经济生活中的比重越来越大,甚至成为支柱性产业。红山人生于斯,长于斯,死后必然葬于斯。努鲁儿虎山丰富的石材为积石冢提供了就地取材的必要条件,交通的四通八达与岗地地表基岩风化壳的易于开凿为积石冢的营建提供了可能条件,盆地与河流两岸台地地表广布的红土子(棕红色砂质黏土)与黄白土(棕黄色黄土状土)可塑性强,不仅为红山人制作生活器皿,也为红山人制作祭祀器皿提供了有利条件。这是红山文化晚期墓地采用积石冢葬制不可或缺的三种自然条件。
再从农业生产方式来看。上述的红土子和黄白土毕竟属于较为贫瘠的土壤(风化基岩土),耕种几年后地利殆尽,没有更多的产量,养活不了更多的人口。红山人为解决这一问题,为了生存与发展,为了生产生活的繁荣与昌盛,采用了节省地利、古老的轮耕制。轮耕制,就是种一年或几年,歇一年或几年。好在努鲁儿虎山拥有广阔地貌,诸如北票盆地、朝阳盆地、建平盆地、凌源盆地,所以红山人为了丰产丰收,存在着人群的流动和广泛的轮耕制,这也是红山文化积石冢墓地埋葬制度得以传播的原因之一。
家族的开枝散叶与等级的形成,及强烈的祖先崇拜与天地崇拜,更是红山文化积石冢埋葬制度得以传播的内在原动力。
分层埋葬的家族墓地
红山文化积石冢墓地在本质上属于家族墓地性质,集群分布,体现着分层埋葬的特点。
从早到晚存在着在生土、垫土、积石等3个活动面上营建墓葬的情况,这种有序埋葬体现了墓地从兴建到使用、到废弃的全过程。
墓葬结构的变化(由早及晚):生土或垫土面上的土圹石室墓(营建规整)→积石堆积面上的石圹石室墓(营建一般)→积石堆积面上的石圹无室墓(营建较差)。
垫土层、积石层可作为其下开口墓葬的封土和积石,也可作为在其上营建墓葬的活动面或平台。垫土或积石往往通过火烧处理。
火烧具有祭祀、坚土及通过高温烧死木本植物或草本植物种子等多项功能,火烧后也防止了外来木本植物或草本植物的再生,同时垫土层的火烧坚土技术也成为其上积石层的有力支撑面。结构比较完整的积石冢在积石堆积外围还有存在护坡石、护坡土的情况。
红山文化积石冢滥觞于红山文化中期的土坑竖穴墓或红山文化晚期早段的敷石墓(牛河梁报告称下层积石冢)。积石冢墓地在红山文化晚期大量存在并形成埋葬制度,表明红山人在对天、地、人这三者的关系及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具有创新性认识,并将这种认识以积石冢的物化载体形式呈现出来。这就是在自然层面上祭天祀地(积石冢的方与圆),在人生层面上尊崇祖先(中心大墓或重要墓葬),在社会层面上崇尚王权(或英雄豪杰)。我们尚不清楚是各地的英雄人物辐辏牛河梁,还是牛河梁的后代子孙们到各地去发展壮大,但红山文化积石冢如满天星斗,闪耀在努鲁儿虎山的各个丘岗之上,难道这不是中华文明曙光期的一道亮丽风景吗?加之规模宏大的祭坛,与充满东方神秘韵味的宗庙祭祖,这是只有古国规格的社会组织才能完成的大型公共设施。
笔者相信红山文化晚期社会已进入古国阶段,虽然还需要大量的考古工作来实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