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十八届中央纪委第五次全会召开期间,中共中央常委、中央纪委书记王岐山谈及书法的一个观点,振聋发聩:“有的领导干部楷书没写好,直接奔行草,还敢裱了送人。”痛批“官员书法”现象,也切中了当代书法要害。其中涉及楷书与行草书的关系问题,颇为专业而且针贬时弊。
当代书法创作生态,五种书体存在着极为不均衡的发展状态,行草书参与者众多,而楷书备受冷落。以代表中国当代书法篆刻最高水准的“国展”为例,参展的楷书作品数量一届不如一届。入展作品,也多以小楷为主,唐楷作品在“国展”中几乎全线灭绝。
如果说,楷书的冷落彰显出中国书坛的浮躁心态,更为重要的是呈现书法家较为普遍的书法基础薄弱化、书法创作功利化的问题。元好问《论诗绝句》言:“真书不入时人眼,儿辈从教鬼画符。”反观当下,许多当代书法家的书法功底式微,古典书法修养更是不敢恭维,依靠一点行草的悟性和灵气混入国展,以草书家自居。一些官员书法家没拿几天毛笔,直接进入行草创作,这种“鬼画符”式的恶俗作品照样出现在众多书法展览与书法作品集中。正是因为这种功利与浮躁心态使然,“正心、静气、法全、技高”的楷书自然被打入冷宫。
当然,楷书冷落现象与对于楷书理解的惯性误区有重大关系。一是认为楷书是初学字体,把楷书等同于唐楷,是中小学生的事;二是将楷书的法度扩大化,认为楷书法度森严、章法古板,容易写死;三是认为楷书就是馆阁体,是保守派的代表,不利用性情的发挥与时代节奏不相适应。
为“楷书”正名,已是当务之急。楷书作为一种书法艺术形态,有其丰富的艺术内涵。从书法史的视角,许多行草书大家,其楷书造诣相当的深厚,无论是晋代的二王,还是初唐的颜真卿、张旭;无论是宋四家,还是元代的赵孟頫、鲜于枢,明代的徐渭、文征明,清代的刘墉、何绍基等等,他们虽以行草名世,但楷书功力也是高水准。以唐代狂草书家张旭为典型例证,其楷书史载:“唐人正书,无能出其右者。”据朱关田先生考证,张旭的正楷比草书、鸣世更早,颜真卿、徐浩等楷书大家均受业于时。
“学书之法,先工楷法”几乎已成为书法常识。楷书因其笔法的规范性是书法家的基础,同时也是行草书的营养之源。行草书因速度快,容易形成惯性动作,久而久之则容易演化了一种习气。楷书因行笔速度较缓,以点画为主,动作复杂,需要严谨的节奏控制,恰好弥补了行草过度使转的不足。清蒋衡《拙存堂题跋》云:“若不能楷而徒习草,则点画狼藉,必流于怪僻矣。”可见楷书对于草书的滋养功效,缺少楷书滋养的草书,极易造成沉着过甚而失之呆滞,痛快有余而流于荒率。
不仅如此,楷书也是“盛世”的标志,盛世兴楷书,无论是唐代楷书的繁荣,还是元初楷书的复兴,明清楷书的兴盛,都与社会时代相关联。“楷”其实是一种法度与规范,楷书也是五体书中最有法度,最具规范性的字体形态。清梁巘《学书论》所言:“学书宜少年时将楷书写定,始是第一层手。”也就是说,要成为书法“大家”,楷书是必备条件。楷书所呈现的宁静、恬淡、严谨、平和的心境,无论是做学问也好,还是攻书法也罢,宁静与恬淡的心态都是必须的,都需要诫骄诫躁,踏踏实实。倡导“楷书复兴”,其实是提倡一种注重基础、强调法度、务实肯干的艺术精神。
所以,“楷书”或许是祛除书坛浮躁之弊与官员书法恶俗行草现象,乃至振兴当代书法事业,确保书法艺术可持续发展的一剂良药!
作者:郑利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