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霖
如今,科技发展所带来的便利是非常会营造“亲和感”的。这种“亲和”说得通俗点就是:一个苹果粉常常会以为他就是高科技拥趸;或者看了一部imax的星际穿越电影,就自诩科幻控——但是,这些所谓的“科技拥趸”,在对Mac OS X Lion操作系统和对美颜相机的研究两者间,毫无疑问会选择后者;同样,星际穿越电影的粉丝们对星座的兴趣比对量子力学的兴趣更大。
那么,我们自然就诞生不了我们自己的iPhone手机、我们自己的imax科幻电影。
这种所谓的“科技”之风,也刮到了一向对时代脉搏异常敏感的当代艺术圈中。近些年来,高科技、多媒体、影像装置的作品与展览愈来愈多,就连老牌学术展览的双年展也越来越不掩饰自己对此类作品的借光。
对,说的就是这次第十届上海双年展!看看,从去年11月底开幕以来连绵不断的“看不懂”吐槽,甚至有人得出“有水平地扯谈就是当代艺术”的结论。当然,这种“看不懂”涉及很多因素,比如观念的差距、艺术的素养等等,然而,毫无疑问的是,策展人安塞姆·弗兰克给上海双年展带来的不仅仅是一届被称为“史上最令人看不懂的双年展”,更是各种“炫技”的盛会——炫高科技,炫多媒体,炫工业革命成果(弗兰克是德国人,主题也有较明显德国风格的工业化)。
今年1月,双年展的平行展“人机未来”也在上海民生美术馆开幕了。一如科幻感十足的名字,“人机未来”基本是一个科技控和数码控会很喜欢的展览。这群人是对我们的“智能未来”非常乐观的人。然而,笔者看过后却“乐观”不起来——中国艺术家和欧美艺术家的差距太大了。
撇开各种专业语汇,在进一步了解作品的背景后,深感西方艺术家是把这些作品当做项目来做的,团队化、专业化,并有系列研讨会议,有自主研发专利,还有系列课程,传递的是诸如“艺术渗透工业,工业支撑艺术”的理念;且他们跨学科领域的合作较多,如涉及力学、几何、数模、生物学、材料学等专业知识与实践技能。相比之下,我们的艺术家创作模式还比较单一,不管手段如何高科技,表达的个人思想和创新意识仍较为贫乏;或者说更倾向于抽象概念,以及为了一种惊奇的体验。
就拿此番展览中令人瞩目的《2013-2014ICD/ITKE研究展馆》来说,这是来自德国斯图加特大学计算设计学院(ICD)和建筑结构与结构设计学院(ITKE)的年度实验性项目之一,这是一个在机器人协助之下实现的建筑的构造与理念——这些听起来似乎很炫,但原理非常简单,建筑的灵感来自甲虫壳里的结构。这是百年前高迪就在做的事情,高迪的那些惊世骇俗的建筑,其灵感不就是来自贝壳、鹦鹉螺、叶子、干果、树枝等常见形象吗?
另一件视频作品《2014Rob|Arch会议视频精选》展示的也是一组大项目,这是一场由建筑机器人协会举办的年度学术会议,旨在探讨机器人在建筑、艺术和设计上的应用。据了解,此类机器人合作项目正广泛在欧美之间合作推行。来自美国顶尖建筑学院南加州建筑学院机器人实验室的《幻影几何、机械眼、热网》,则致力探索通过机器人的动态数据构建一个新社会的可能。
相比之下,中国艺术家的作品虽然在视觉上是好看的,但毛病在于过于依赖技术,更多的是一种“享受科技”的状态,不像欧美艺术家那样,是利用科技为自己的想法和理念服务。对高科技的熟稔与对新材质、新媒介的体验,并不能代表一种新的艺术;而过多的架空概念诠释也极易滑入自我膨胀的虚无之中。就说《拓扑准晶体系列》这件作品吧,名字听上去还不错,在技术呈现上也可谓有新意:电脑编程做出来的3D模型,是一种严密几何结构与中国传统工艺品造型的结合——看起来似乎又是拿中国文化元素“拼贴”了一下,免不了“新瓶旧酒”的嫌疑。
毫无疑问,发达的科技给予人类壮志凌云的展望,然而更为重要的是,人们如何在其中去迎接自己的未来。技术并不能完全解决这世界上的任何问题,面对日新月异的社会,人总是不免感到无所适从。而实现愿望光有技术还不够,技术只有依托文明才能建立起宏大的伟业。而人类的协作与分工,这样的经纬纵横是古老又亘古的通行法则,社会的进步正是基于这样的法则而垒起阶梯。“人机未来”也直面了这一情绪焦虑并对现实进行反思,如一进门的影像装置《旁观》,就通过孩童之眼表达了对残酷成人世界的恐惧。或许正如这个展览的策展语寄望的:“纵使机械与技术开创出炫目的视觉效果,唯有以人为本,才能真正拥有未来。”
归根结底,我们还是要寻求我们文化的根基,从根基中成长并茁壮于未来。对技术捆绑、丧失灵魂的忧虑,过于依赖智能的下场,不外乎赫胥黎《美丽新世界》的图景;不然,人类历经数千年漫长历史,付出无数的汗水和智慧,结果却会把我们自己弄成残疾。
但愿不会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