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骆公(著名书画家、美术教育家)
时光荏苒,转瞬间,关良老师已仙逝多年,他为人类艺术宝库作出了那么多的贡献,应是无憾了,但作为他的学生,忆及恩师,总还是不免黯然神伤。
1936年我从福建到上海,考取刘海粟老师创办的上海美专。开学后的一天,我正在教室,忽然听人说:“关公来了!”抬头一看一个三十来岁的青年人笑容可掬地正走过来,老远就向我们点头,十分和蔼可亲。他就是关良老师,和我早几年在良友画报上见到的他的照片一样,似与手握青龙偃月刀,威风凛凛的红脸关公相去甚远。他教我们素描、油画课,对我这个来自乡村的苦学生特别钟爱,常常在课外对我进行辅导,对我的画提意见,甚至动手修改,还常邀我去金神父路花园坊的一家小酒店和我一面喝酒,一面纵谈艺事,一坐就是一整天。我的酒量因此提高, 在艺术上更是受到熏陶。
关良老师认为中国人画油画应致力于民族化,以区别洋人,这见解十分深刻,后来我的油画创作中进行民族化的探索是和关老师的启迪分不开的。关老师后来以京剧人物画而蜚声艺坛,这也是他民族化的主张在创作实践中的体现。他的戏曲人物能够画得那么传神,固然由于他的艺术功力,亦赖于他对生活之深刻体验与观察。他酷爱京剧艺术,能自拉自唱。记得有一次,他家里有小孩生病,他出来买药。走到学校宿舍竟自拉自唱忘了买药之事。当时,他家境清贫,薪水不多,然有戏必看,常常因为夜深关了校门,而与同去看戏的学生一道爬墙进校。抗战时,为养家糊口,他不得不售画以贴补家用,然而他是一个严肃的艺术家,这些画是画得十分认真的。
关老师是卓有贡献的艺术大师。1957年春,他在北京举办个展,影响极大。有一天郭老(郭沫若)参观展览,拉着关老师的手一幅一幅看得十分仔细认真,说“关良就是关良派”,并说关良的画有的看不懂,这正是他高明之处,“画都懂就坏了”。郭老临走前还买了关良老师几幅画,是由我挑选的。随后,画展在天津举行,我画了几十张海报。画一黑脸戏曲人物脸谱,在黑胡须上写“关良教授画展”贴于天津各闹市区。画展很成功,反应热烈。但也惹了一点小麻烦。有关单位派人来说,这样的广告贴在墙上,有碍市容云云,关老师却拍着我的肩头表示满意。后领导举行座谈会他竟郑重其事地说;“感谢李主任。”当时我是河北师院美术系主任,他不善辞令,天性率真而不善应酬,故出此语,其艺术家之真诚于兹可见。
1961年,时值困难时期,我得以有机会去上海,在关老师家住了半个多月,我们每天都谈到深夜。他见我的画箱坏了,亲自为我修理,我见他钉钉敲敲,深受感动,临分别时,他突然要我为他刻章,师母责怪他为什么不早提出偏是快上火车了才提出,关老师笑着回答:“这才叫急就章嘛!”他还是那么率真!当然,我只有欣然应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