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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9日,被誉为“世界三大艺术展”之首的第56届威尼斯双年展将于意大利水城威尼斯如期而至。本届威尼斯双年展以“全世界的未来”为主题。据悉,今年共有来自53个国家的136位艺术家参加威尼斯双年展。中国美协副主席、广东省美协主席、广东画院院长许钦松的大山水“纯水墨”作品,将以全新的装置形式在威尼斯亮相,向国际艺术界展示传统东方艺术的现代魅力。而著名中国当代艺术家徐冰、邱志杰、季大纯、曹斐则受邀参加威尼斯双年展“主题馆”展览。
在威尼斯亮相越来越频密的“中国面孔”,成为舆论的焦点。有人惊呼,威尼斯双年展正在成为“中国艺术家的盛宴”。过去20多年间,威尼斯双年展的平台确实为中国当代艺术打造了一批重量级的“明星”。不过,近些年,一些国内艺术家通过到威尼斯“蹭红毯”自抬身价,也引起了艺术评论界的批评。长此以往,可能让国内不成熟的艺术市场变得更加浮躁和混乱。究竟在过去20多年里,威尼斯双年展对国内艺术界产生了哪些影响?“中国面孔”又如何改变世界对中国艺术的观感?南方日报记者展开了深入采访。
专题采写:南方日报记者 杨逸 实习生 林莹
新意
向世界讲述“有温度”的中国
今年是中国国家馆走进威尼斯的第十年。往届威尼斯双年展上,中国馆主要举办当年度国内优秀当代艺术家的作品群展,2015年这一展览方式有所突破:展览以“民间未来”为主题,把视野放到了当代艺术领域之外,内容涉及民间非遗文化、乡村现实、建筑等多方面。中国馆策展人崔峤认为,艺术家们应来自民间生活,以更为接近现实、呈现张力的方式,应对当下,介入社会,延展艺术的边界和定义。
在中国馆邀请的艺术家中,既有关注民间非遗文化传承的世界级音乐家,也有从事纪录片创作的普通艺术家:著名音乐家谭盾的《活在未来》,对中国民间正在消亡的女书文化进行了为期五年的田野调查和记录;吴文光则呈现了其长达十年创作的“村民影像计划”,作品由来自中国不同省份的村民记录各自村子现实生活的纪录片组成,向世界讲述来自中国民间的心声。崔峤表示,本届中国馆希望让世界看到当下真实鲜活、具有温度和情感的中国。
过去,不少中国艺术家参加国际展览,喜欢在作品中使用东方符号以吸引评论家的眼球。然而,越来越多的行内人士倡议,中国艺术家有必要主动改变西方人的刻板印象,从“被选择”走向独立发声。
本届威尼斯双年展的“平行展”单元中,来自广东的艺术家尝试以崭新的形式向世界展示中国传统艺术的魅力。广东美术馆与广州南岸至尚美术馆联合主办了题为《光年·艺术的剧场》的展览,中国美协副主席、广东美协主席、广东画院院长许钦松的“纯水墨”作品《岭云带雨》,被布置成一个立体的“剧场”:在墙上的原作正前方,策展人用透明材料制作了一个等大的布帘状复制品,并用鼓风机使帘上的笔墨线条流动起来,在作品画面上营造出一种朦胧、生动的东方文化意境。
“《岭云带雨》这幅中国山水画作品变身当代艺术装置作品出现在威尼斯。画作前方将近10米的地方,布置了一个低机位的投射灯,观众只要走到作品前面,他们的影子也能走进画中"指点江山",与这幅水墨画互动。”广东美术馆馆长罗一平表示,这一展示方式是中国画在海外与当代艺术的一次碰撞,它既完整地保留了许钦松大山大水的气象,又与威尼斯双年展的语境相融合,向西方观众展示出水墨画语言的特点和老庄哲学的深度。
“如果我们继续将山水画静止地挂在墙上,没有与装置艺术相结合,不了解水墨语言的西方观众就很难体会中国传统艺术的韵味。”许钦松坦言,保持当代与传统之间的平衡并不容易,但艺术家不能为了迎合潮流,而丢失民族审美的根。近年来,他一直在呼吁艺术界要建立符合当代中国文化价值观念的当代艺术传播语言。也就是说,中国艺术要真正走向世界,需要用一种“世界语言”的四位重新包装传统文化的内核。
问题
反思威尼斯的“造星”之旅
今年的威尼斯双年展以“全世界的未来”作为主题,由尼日利亚裔策展人、艺术批评家奥奎·恩威佐担纲策展人。徐冰、邱志杰、季大纯、曹斐四位中国艺术家受邀参加了双年展的主题展。
威尼斯双年展分为主题展、国家馆和平行展。主题展是其中“含金量”最高的展览板块。著名艺术家徐冰继1993年以作品《天书》参加威尼斯双年展主题展“东方之路”单元后,时隔22年再度现身主题展,他带来的参展作品《凤凰-2015》是由建筑垃圾和废弃的劳动工具制作而成的装置作品,徐冰“化腐朽为神奇”,表达了艺术家对现代社会的反思,传达环保理念。
从《天书》到《凤凰》的22年间,中国艺术家与威尼斯双年展的碰撞,似乎完成了一个循环。1993年,是中国大陆当代艺术家被邀请参加威尼斯双年展主题展的第一年:徐冰、王广义、方力钧等14位中国艺术家通过民间渠道在威尼斯集体亮相,他们如今大多已成为当代艺术界明星级的艺术家。
22年来,威尼斯双年展俨然成为中国当代艺术的“造星平台”。1999年,第48届威尼斯双年展让全世界记住了中国当代艺术家的身影。主策展人哈罗德·塞曼史无前例地邀请了20余位中国艺术家参加主题展,占全部参展艺术家的五分之一,甚至超过了美国参展艺术家的人数。中国当代艺术家蔡国强凭借他的作品《威尼斯收租院》一举捧回了当年双年展的“金狮奖”。
“与世界上其他国家的知名艺术家相比,中国当代艺术家的实力毫不逊色。他们能在威尼斯双年展得到认可,证明了实力。”广州风眠艺术空间总监姚远东方分析称,上世纪90年代,由于中国当代艺术市场发展相对滞后,艺术链条发育得还不够成熟,国内当代艺术家崭露头角的机会很少,威尼斯双年展恰好为他们提供了一个舞台:“蔡国强的成功让艺术家们认识到,被人发现的最好办法就是参加国际双年展,这也成为威尼斯双年展在国内迅速升温的源头。”
自蔡国强的《威尼斯收租院》在威尼斯一鸣惊人后,“中国奇观”一直成为西方关注中国当代艺术的切入点。不过,在过去十多年里,双年展平行展上曾出现了不少“奇葩”展品。上届双年展一件名为《哭孔子》的作品引发了广泛争议,让一些观众哭笑不得:一尊面目模糊的孔子像前,一位披麻戴孝、哭唱沪剧的女子哭孔子,作品随即被批评为“表达极为肤浅”。中国当代艺术应以何种姿态亮相国际视野?引起了艺术界的广泛反思。
“如今,国际策展人更强调全球文化的多元性。他们希望从不同地区文化之中,选择最能代表当地艺术特点的作品。”王春辰说,中国当代艺术家不应无视、蔑视自己的文化传统,反而应该从中获得灵感。徐冰的《凤凰-2015》得到了本届双年展主题展策展人奥奎·恩威佐的青睐,被其誉之为“唯一使用中国人的态度来制作的艺术”。
“中国艺术家应该善用国际双年展的交流空间,传达自己对艺术的思考和创造力,向国际社会展示中国的内在变化。”上届威尼斯双年展中国馆策展人、中央美术学院美术馆学术部主任王春辰说。
反思
威尼斯沦为艺术家“镀金乐园”?
据统计,今年参加“平行展”的中国艺术家就达到360人之多。除了学术性强的主题展和国家馆,“平行展”被认为是威尼斯双年展上最“赚钱”的板块,几乎完全靠商业化运作。
上届威尼斯双年展期间,“中国艺术家扎堆威尼斯”成为热议一时的话题。空前的盛况背后传来不少质疑声:到威尼斯去的艺术家纯粹是为了“镀金”?平行展难以代表中国艺术,是商业骗局?……各种争议声不绝于耳。
在本届双年展开幕前夕,又发生一个“小插曲”:今年肯尼亚国家馆主推中国艺术家,而肯尼亚本土艺术家竟只有一位参展。这份参展名单引起了部分肯尼亚艺术家的质疑。对此,该馆策展人意大利人桑德罗·奥兰迪表示,这种跨国文化互动十分正常,完全符合今年“全世界的未来”的主题。实际上,早在2013年,肯尼亚国家馆的作品大多数也来自中国,桑德罗·奥兰迪本人同样是其背后的有力推手。
与国家馆相比,为数众多的平行展受到了广泛争议。所谓平行展,是由各艺术机构策划的外围展区。"平行展"应更准确地翻译为"平行活动",它们与威尼斯双年展的主题展毫无关系。”王春辰介绍说,平行展是21世纪才出现的产物,申请人只需要交纳一定资金,就可以获得使用威尼斯双年展标志的授权,而主办方却不会对这些展览进行任何学术把关。
“有些人在一些偏远的地方举办平行展。他们压根就吸引不到国际策展人的关注,只要能为自己的履历表添一个"威尼斯双年展"的名头,用以忽悠国内不成熟的藏家。”胡斌表示,由于意大利近年经济不景,当地不少人通过出租场地谋利,这也使得国内艺术家去威尼斯“蹭红毯”的现象有增加趋势。
“当然,平行展里也有不错的展览。艺术家可以更灵活、尖锐地表达思想,策展水平并不见得就比国家馆和主题展要差。”他补充道。
然而,艺术家“海外镀金”究竟能取得多大成果,行内人士普遍持怀疑态度。“这或许能为艺术家带来一些品牌效应,但完全不能说明他的学术价值有多高,也不意味着他们的作品就能升值。”王春辰直言,随着国际艺术交流机会的增加,威尼斯的“造星能力”正在减弱。有媒体人观察到,与上届相比,本届双年展的热度正在悄然减退。
对于“海外镀金”现象,也有人认为应给予宽容。“它从客观上起到了推广中国当代艺术的作用。只要有足够经济条件,艺术家去办展并无可厚非,关键是他们从什么角度去理解这件事情。”王春辰说。
未来
更应重视
国内美术馆的评价体系
威尼斯双年展对中国当代艺术生态还有另外一个深远影响:它间接推动了国内双年展的方兴未艾。
创始于1895年的威尼斯双年展,堪称世界上最早的双年展,被誉为“双年展之母”。它不仅为国际艺术展提供了一种流行模式,更成为当代国际艺术的风向标和晴雨表。在过去一百多年里,威尼斯双年展见证了西方艺术从现代向后现代的转变历程。
“威尼斯双年展的影响力无可替代,但其形成也并非一日之功。”王春辰表示,威尼斯双年展早期也只是一个局限在欧洲范围的展览会,直到二战结束后,由于美国、日本和拉美国家的加盟,威尼斯的影响力才开始席卷全球。对威尼斯来说,举办双年展也起到开发旅游资源的作用。经过一百多年的经营,它已成为当地不可或缺的文化品牌。
如今,随着中国经济的发展与艺术意识的觉醒,各种艺术双年展、三年展在全国遍地开花,就连新疆等内陆省份也有了自己的双年展,有的省份和城市甚至拥有不止一个双年展。然而,良莠不齐的展览内容,让越来越多的观众感到麻木:“双年展”这个原本“高大上”的策展机制渐渐被“玩坏了”。“现在很多双年展究其本质只是"博览会",这是对双年展的一种曲解。”王春辰表示,作为艺术对话交流的公共平台,双年展的精华在于其设置的学术主题,但国内不少双年展并没有鲜明的主题。胡斌也指出,很多双年展的议题缺乏全球视野,难以引起共鸣。
因此,许多双年展在热闹了一两届之后默默消失。“顾名思义,有持续性的机制、能够不断办下去的才算是合格的双年展,否则还不如举办一般的展览。”王春辰说。
“很多人没有去过威尼斯,觉得很神秘。其实,威尼斯从来就没有形成过一套系统的"学术标准"。”在王春辰看来,将威尼斯双年展视为艺术的“最高殿堂”,是国内艺术家的一个认识误区。他表示,威尼斯双年展上出现的展览和展品从来都是鱼龙混杂,与之相比,同为“世界三大艺术展”之一的德国卡塞尔文献展的学术把关则要严苛得多。
“当代艺术不应将双年展视为唯一评价标准。与双年展相比,国内艺术界更应该重视美术馆评价体系的作用。”王春辰进一步表示,美术馆本身是由专业学者组成的学术机构,每次展览都是策展人深思熟虑的结果,未来应对中国当代艺术的规范发展产生更积极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