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想玩转威尼斯双年展还得再交十年学费

　　梁克刚

　　已经有100多年历史的威尼斯双年展又拉开了大幕，几乎一个多月前国内艺术圈就开始了威尼斯双年展话题的刷屏，前年中国艺术圈几百人扎堆去威尼斯做展镀金广受诟病，展览口碑太差成了业界笑柄，所以今年热度已大幅降低。

　　很多没去过的艺术家们仍对去威尼斯“搭车”充满热情和向往。所以一般前一年下旬想打入威双的各路土豪、国际掮客、经纪人、策展人就都各显神通起来。中国国家馆仍然是个烫手山芋：经费不足，场地条件差，几乎每届都是半承包性质地指望着民间机构或参展艺术家自己掏腰包接盘操作，走走竞标，比选程序、策展方案、策展人，除了场地租金外的运作资金还要中标者自己想辙四处化缘，也给了很多投机商和不差钱的烂艺术家参与镀金的机会。

　　对比一下每届奥运会的花销，文化艺术的地位可见一斑。所以之前连着几届中国馆都整不出一个理念清晰、体面干净、严肃专业的好展览，其实也没人关心其在威尼斯和国际艺术界的实际反馈，大家不过希望拿个参展履历跑国内市场说事儿。其他民间去的平行展、外围展也多是在完全不了解威双内部结构、没有经验的情况下盲目出击，加之策展人专业和敬业程度十分有限，能做出国际级好展览更是一种奢望。现在中国艺术界并不是缺少机遇和资金，已经有很多民企和私人或出于文化情结或图谋市场利益而愿意支持艺术家出国做展览，问题是艺术圈大部分人缺少认真做事的职业习惯和敬业精神，机遇来了糟践了做不好。近两届威尼斯双年展国内民间资本支持艺术圈做了十几个平行展，策展人都没几个提前去认真看场地的，以为像国内一样随便忽悠着凑个展览就OK了，殊不知威尼斯100多年，近几届每次都有各类展览近300个，啥好展览烂展览没见过，哪里糊弄得过去？欧洲是人文艺术基础深厚之地，欧洲人傲慢强悍，崇尚强者文化，做得好就尊重，做得差就鄙视。不在展览本身上下功夫，拿不出真正的好东西还指望人家重视尊重，岂不是痴人说梦？

　　近些年每届威尼斯双年展各种展览全算上有二三百个，中国人去做十个八个展根本不算多大的事儿。开幕第一周大约就有将近十万全球专业观众前来参观，中国人来个三五百混在人群中几乎看不见，如果按国内艺术领域发展到一定程度的情况下来假设，照人口比例算账，那么起码展览总数五分之一应该是中国人做的，所有参展艺术家中也应该至少有五分之一是中国艺术家。所以那些动辄爱拿“威尼斯镀金”说事儿的所谓批评者最好自己买张机票跑去看看！就威双而言，中国人现在不是参与得太多而是参与得远远不够，没有充分竞争就没有优胜劣汰，整体水准也就不可能提升。再者，去得多了，常态化了也就自动祛魅。

　　威尼斯可是全世界做展览最难最贵的地方，所有的展场都散布在岛上，恨不得一根钉子都要依赖船只运送进去，展场大部分是不让轻易改动的历史建筑，各种限制之多，三百个展览同时间布展，运输工具、布展设备、专业技工在临近开幕时期极度匮乏，一些布展公司和施工队伍常常坐地起价黑心宰客，也有很多品行败坏的国际掮客趁机讹人敲诈，而绝大部分中国去做展览的人对此情形毫无预判，难免问题成堆，成本失控，效果打折。所以很多中国人去做的展览常常好钢用不在刀刃上，花钱不讨好，赔了夫人又折兵，砸了一大笔钱还徒留笑柄，只能转而自欺欺人地回国说事儿罢了。

　　那么多展览同期开幕，展览想要请点有头有脸的人捧场出席开幕式就更难了，老外起码得三个月前就预约，还得人家感觉能是个品质高有意思的好展览，如果提前没有很深入策划和准备几乎请不来啥像样的人，更别说双年展主席、总策展人、欧洲各大馆长和重要藏家了。公众开放前四五天是VIP时段，大人物们也就这几天会在威尼斯呆着，真等对公众开放了，人物们早闪了。那几天各大基金会各大藏家牛逼的大家族都在找好地方开大趴，有的超级大富豪干脆把巨型私人游艇开到威尼斯就泊在中心区水岸边，直接在游艇上开大趴，而这些高端隐秘的活动中国艺术界能受邀出席的简直是凤毛麟角。大部分中国人去做的展览不过是靠同在威尼斯展览的乡亲们互相串场捧场，那还得设计好开幕时间躲开别人的重大活动，位置好的展览尚有些顺便溜达进来的外国人看，位置难找的就几个熟人前来捧场了，气氛甚至远远不如在国内办展览。

　　有人之处就有江湖，会有看不见的体制，有潜规则，有暗箱操作和内幕，威双也不例外，意大利人也爱搞人际关系。威双的地位以及对于参展艺术家学术地位和市场价值的提升能力使得威尼斯双年展势必成为资本追捧和想介入主导的领域。城区里大多数重要场馆一般都控制在当地有势力的家族和机构手里，他们几乎就是常年吃展览饭，今年艺术展明年建筑展地交错着进行，他们一般也跟双年展组委会和高层之间关系密切暗通款曲，掌控着很多平行展的名额指标，甚至掌控着很多政府不重视也不愿承担成本的穷弱小国的国家馆的操作权，再通过各色国际艺术掮客把这些机会寻租牟利。今年的肯尼亚馆丑闻暴露的就是类似问题，而上届肯尼亚馆也如此操作只不过被另一个大而不当的中国平行展抢了挨骂的风头。很多资本在展览操作前期就已偷偷介入，据说今年参加主题展的德国老艺术家巴塞利兹的几件油画早已被法国奢侈品大王皮诺提前收入囊中，这样一组巨贵无比又与主题关系不大的作品能被奥奎选入主题展，其背后隐情无从知晓。

　　中国艺术界在没有搞清楚威尼斯双年展的深层结构和错综复杂的关系网，没渠道没机会进入核心圈子前，仅仅跑来砸钱草率地做展览基本上就是白给，产生不了重要影响，也难以赢得尊敬。二十多年了，先后几十个参加过主题展的中国艺术家除了蔡国强1999年投策展人所好复制收租院得了一次大奖之外，其他人几乎没有产生过多影响，在今年军械库展区特别展出的双年展100多年的历史文献图片展中完全看不到一张中国面孔，所以中国对于世界当代艺术的真实影响自此可见一斑。中国艺术界若真的想玩转威尼斯双年展至少还得再交十年学费，那还得是真正懂得总结经验教训，而非盲目地胡冲乱闯白白浪费民间资本和热情，如果没有缜密策划、有效策略、高水准技术后盾、因地制宜有的放矢的务实态度和精益求精的专业精神，没有对国际艺术前沿趋势的判断，没有对当代国际社会人文理念和价值观的深刻理解，根本不可能在威尼斯双年展这个舞台上玩出真正的精彩。■

　　(作者系美术馆工作者)

　　

（原标题：中国人想玩转威尼斯双年展还得再交十年学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