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我有一位老友在日本觅得一件顾景舟先生的鹧鸪提梁壶,此壶来自中日友好的著名人士罔崎嘉平太先生的后人手中。是当时我国对外友好协会的负责人赠予罔崎先生,并附有书信一封。 鹧鸪提梁壶是顾景舟1983年为陪伴妻子徐义宝赴沪治疗鼻咽癌住在上海淮海中学时所作。他曾在一件鹧鸪壶的壶底上刻有一段文字:“癸亥春,为治老妻痼疾就医沪上,寄宿淮海中学,百无聊中抟作数壶,以寄命途坎坷也。景舟记,时年六十有九。”提梁名“鹧鸪”是从辛弃疾《菩萨蛮》“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江晚正愁余,山深闻鹧鸪”的词意而来。以壶抒情,正是景舟先生感叹人生无常,担忧妻子病重回天无力的悲苦心情。九十年代直至去世,顾景舟亦和唐云、韩美林[微博]先生合作过多次。
顾景舟造壶干净利落,精致典雅中投射出一种特有的书卷气,这也是他的壶风在所有紫砂艺人中与众不同的地方。顾景舟之所以成为紫砂泰斗,这与他几十年的艺术人生有着密切的关系。他早年与海上名家吴湖帆、江寒汀、来楚生、谢稚柳、唐云等先生过从甚密。他家中的书桌旁经常挂着一幅吴湖帆的墨竹,他与唐云先生的相交时间最长,唐先生是海内藏壶第一家,藏有明清紫砂近百种,仅曼生壶计有八件,顾景舟先生和唐云先生因壶结缘,关系更是非同一般。顾景舟先生能诗善书,偶尔也凑刀篆刻,特别是书法,是他终生的爱好。就书法而论,在同辈艺人中(包括陶刻艺人)顾景舟毫无疑问是首屈一指的。
景舟先生在篆刻方面也花过很多功夫。他临习过很多古代篆刻经典作品,他藏有一本赵之谦的印稿,也借给我很长一段时间。在“文革”中,紫砂壶底印不能用作者自己的印章,一律使用公家派发的“中国宜兴”一印,顾景舟先生自然不能过分抵触,只得自己刻了一“中国宜兴”印章,比常见的“中国宜兴”略大一些,边角稍残,他还特地盖了一方送给我。多种艺术的长期濡养,壶外功夫的升华,使顾景舟的作品成就一种文人品位和儒雅气息。
我曾请教过唐云先生,鉴别名家作品有很多元素,但最根本的是什么?唐先生说:“名家真迹一打开来就灵气扑面。”所谓灵气扑面,实质上是鉴赏者和艺术家之间的心灵感应,这就要看鉴赏者本身对艺术作品的理解程度,也就是说,要具备相当的鉴赏水平。我的这位朋友慧眼识珠,感应了顾景舟作品的扑面灵气,访得此壶,幸甚,幸甚!
汤鸣皋(作者为江苏省陶艺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