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郁
曾雄踞岭南百年的南越国灭亡于公元前111年汉武帝派出的十万大军的战火之下。南越国的皇宫变成了一堆瓦砾掩埋在历史的尘埃中。1983年南越文王墓的发现被誉为二十世纪中国十大考古发现之一。南越王墓是岭南地区发现规模最大、出土文物最丰富多样、墓主人身份规格最高的一座汉墓。墓中出土各类文物达1000多件(套),以铜、铁、陶、玉四者所占比重最大。其中,玉器尤其引人注目,其数量之多,品种之繁和保存之好,在全国已发掘的汉墓中亦属罕见,集中展示了南越国玉文化发展的深度,其中多件玉器堪称是汉玉的巅峰之作。
组玉佩又称玉佩组饰,指由玉璧、玉璜、玉环等器件,配以玛瑙、水晶等饰物组合而成的贵重装饰品。玉佩在我国的发展历史很早,早在上古时期先民们就开始佩戴玉佩,战国时期佩玉相沿成习。古人佩玉是以玉比德观念的体现,“古之君子必佩玉”,“君子无故,玉不去身”。佩玉在古代社会不是随便的装饰,有表现身份地位、表达情感和社会交往的作用。
南越王墓中共出土组玉佩11套,其中墓主的一套最为华丽,共用了32个饰件,尤其是中间的小金珠、小煤珠、小舞人使整套玉佩活泼起来,有了韵律感。整套组玉佩,自胸至膝长约60厘米,覆盖在玉衣上。其他两套为墓主人宠爱的右夫人佩戴的组玉佩。这三套组玉佩均根据出土位置进行了复原。这些组玉佩表明,远离中原正统王朝控制的南越国贵族,在审美情趣上并不是亦步亦趋地追随中原汉王朝,他们所佩戴的组玉佩仍保持了战国时期组玉佩的特点,以追求繁复的设计和华丽的装饰效果为主流。这既包含了南越工匠个人审美的标榜、个性的张扬,同时也反映了南越国在审美上的地域性特点。
除了华美异常的组饰,还有一件透雕龙凤纹重环玉佩值得一提。它出土于墓主人的右眼,2000多年岁月的侵蚀令其略显陈旧。其内环中有一条游龙昂首挺立,横空出世,外环的凤鸟婀娜多姿,立于龙爪之上。凤鸟回头和龙喃喃细语,演绎着古老的龙凤传说,表达美好的愿望和祝福,也反映了当时工匠对传统龙凤题材的崭新诠释。这幅龙凤呈祥可以说是中国式理想最完美的构图,它既体现了鲜明的汉代美学风格,也反映了南越国治玉技术已达巅峰水平,因此当之无愧地被选为博物馆的馆徽。
此外,一件金钩扣玉龙玉饰也颇具时代特征。它出于墓主人的肩部,由一块青玉镂刻的玉龙和一个金质虎头带钩组合而成,玉龙怒目横髭,回头成撕咬状,构成了猛虎噬龙的情景,极具震撼力。
在秦汉出土的玉器中,玉容器相当稀少,而在西汉南越王墓中就发现有5件,且件件做工精细,美轮美奂,风格迥异。这五件玉容器,除铜框玉卮出于西侧室一位厨役身边,其余四件均出于主棺室。南越国贵族觥筹交错、对酒当歌的鼎盛场面通过这些玉质酒容器完整而富丽堂皇地展现出来。
在这几件玉容器中,重中之重乃角形玉杯,它是用一整块青白硬玉雕琢而成,布局巧妙,雕工娴熟。流畅的浅浮雕、高浮雕,恰到好处的透雕,尤其是反折向上回转的底部,将整件玉容器的美发挥得淋漓尽致。这件玉容器无疑是汉玉的巅峰之作,也说明南越国玉文化发展水平与中原相当。
在古代西方,这种角形杯十分流行,希腊人称之为“来通”,视之为圣物。后在西亚、中亚一带都发现有多种形式的来通。我们可以想象那个奇妙的南越国绝不会是封闭的,必定产生过多元文化碰撞的火花、交流的盛况。越人务实、兼容、创新的特殊气质,使其极富创造力地将东西南北汇集而来的文化融汇为一种独具特色的岭南文化。
带钩是古人束腰用的腰带扣。它一头有钩, 一头有钮, 用于连接腰带的两端, 和今天人们普遍使用的皮带扣造型不同, 但功用相当。
中国最早的带钩出现在新石器时代的良渚文化中。南越王墓共出土玉带钩4件,均出于南越王墓主棺室的头箱中。这四件玉带钩雍容华贵,制作精巧。但令人费解的是它们并没有像其他带钩一样放置在墓主人的腰腹部,而是藏于南越王棺椁的头箱。《后汉书》有记载:“光禄勋吏舍壁下有青气,视之,得玉钩……此青祥也。”《汉书》也有记载说汉武帝喜欢的钩弋夫人天姿国色,汉武帝初遇她时,手中有一玉钩。这些记载都似乎隐喻玉钩有祥瑞之兆。
由此可见,放置在墓主人头箱中的四件玉带钩,南越王生前是用来束腰的,而在其死后作为陪葬用器,并被赋予了吉祥寓意。
四件玉带钩中最为精美的是龙虎并体玉带钩和八节铁芯玉带钩。前者青玉质,半透明,玉质晶莹剔透,保存完好,钩首为虎头形,末端为龙形,龙虎双体并列,弯曲成“S”形。两体间镂出一条线缝以示分体。钩中上部透雕一环,龙张口咬环,伸爪,虎也伸一爪攫环,雕琢精美,构思奇巧。后者青玉质,局部有深褐色斑。通体圆雕,钩首为龙头,勾尾为虎头。虎头张目露齿,钩身为龙虎合体,共8节。有圆孔贯通,用一根铁线串通。这件带钩设计繁复,工艺考究,想必有龙虎相争之外更加复杂的含义。
在剑上以玉作装饰的习俗始于西周,到战国两汉时代臻于兴盛。玉具剑上的玉,其主要作用是用于装饰,根据所在部位的不同又有各自不同的实用价值和名称。从剑首至剑鞘末端的4件玉剑饰分别为:剑首、剑格、剑璲、剑珌。南越王墓中出土了58件玉剑饰,多数作高浮雕,刻出的游龙、螭虎、瑞兽形象逼真,神态生动,令人惊叹。在一座墓中出土款式如此众多、构图如此奇妙、工艺如此高超的玉剑饰,实为汉代玉剑饰之冠。
南越国存世的93年中,为了保持地区的稳定,倾其财力用于军备,由此推动了整个南越国兵器铸造工艺的的发展,不难想象质量上乘的宝剑成为南越国王公贵族争相索求的宝物。有了宝剑后,对于宝剑的装饰也成为一种时尚。这批玉剑饰既是南越国兴盛与衰亡的历史见证,也成为展示越人才智与治玉工艺的不朽实物。
西汉南越王墓还出土过一件雕刻精美的圆雕玉舞人,它也是西汉出土的唯一一件圆雕玉舞人。韩非子曾说过,“长袖善舞,多财善谷”,此玉人所舞或许正是汉代著名的长袖舞。那个时代人们将跳长袖舞和积累财富相提并论。女子可以通过跳长袖舞来改变自己的命运。赵飞燕一夜之间飞上枝头变凤凰,成为汉成帝的宠妃,就是因为她擅长跳长袖舞。汉高祖最喜爱的戚夫人,史书记载也是著名的长袖舞专家。这件玉舞人是典型的越人跳楚舞。她头梳螺髻,轻舒广袖,臀部微翘,身似无骨;她婀娜多姿,着装时尚,边跳边唱,神情妩媚。这件玉舞人透露出工匠们对现实社会中完美女性的喜爱和情致。
《诗经》有云,“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玉石本是没有生命的美石,但在中国古代,由玉石制造的各种玉器被赋予了无限的灵性与人性而成为一种超自然的物品。它不但是身份等级的标志,也是同神沟通的礼器,还是避邪驱疫的吉祥之物,更是儒家思想“德”的象征。“君子比德于玉”,“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等说法,就是对此最好的诠释。可以说,在古人心目中,玉是人生不可缺少的精神支柱,在中国传统文化与礼俗中充当着特殊角色,发挥着其他器物无法替代的作用。南越王墓出土的玉器数量之多、品种之全、雕琢之精美都十分罕有,为我们了解和认识岭南历史上这个神秘的王国打开了一扇门,使我们能够从一个侧面了解当时南越国玉文化的发展全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