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6月28日晚8时,这是一个被铭记的日子,流失海外近百年被誉为“方罍之王”的皿方罍器身,与湖南省博物馆珍藏的皿方罍器盖在湖南省长沙市完成了合体仪式。一件古老青铜器的回归与合体,为什么会万众瞩目?国人为何如此欢喜?不仅因为它象征着国家的富强,象征着中国的传统与文化。还因为,它是国之重“器”。 谈古代“器”物,除了青铜器,还有更为古老、更能代表中国文化与中国人精神的载体——那就是玉器。玉器和青铜器一样,都是中国的国粹,它们都代表了中国古代最高的国家艺术,是古代中国政治、经济、文化的集中体现。
器是什么?
许慎在《说文解字》记载,器,皿也。象器之口,犬所以守之。简单看字面并不能了解器的重要性,所以清代文学家段裁才注释指出,在古代社会,“器”是一个家庭全部的家产,非常贵重,所以要用狗来看守来防止丢失。按照这个理解,器就跟“贵重”紧密联系在一起。而自古玉器就是贵重之物。我们耳熟能详的故事有很多,和氏璧可以用10座城池来换;传国玉玺被各个朝代的统治者视为国家政权的象征;《左传·成公二年》里把玉“器”上升到国家政权的高度:“唯器与名,不可以假人,君之所司也。”宋代诗人范成大在《信笔》中谈到:“山中名器两芒屩,花下友朋双玉瓶。”这些都印证了玉器无法比拟的宝贵价值。
玉器与玉德
中国有着7000多年的用玉历史,各个朝代都没有断绝,传承有序,是当之无愧的“玉器之国”。中国著名学者李约瑟在《中国科学技术史》中说到:“对玉的爱好,可以说是中国的文化特色之一,启迪着雕刻家、诗人、画家的无限灵感”。也就是说,玉“器”不单纯是一件器物,而又上升到人格化的层面。
《三字经》里有一句脍炙人口的名言:“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道。”这表明人与玉在精神上是相通的,两者都要“加工”,否则不成大器。在日常生活中,我们经常形容一个人大器、有器识,来表示一个人有才干、有胸怀、有度量、性格宽宏。春秋时期管子、孔子的“玉德”之说家喻户晓,君子以玉比德,表示人要向玉一样,追求“成器”之道。《管子·小筐》里说道,“管仲者,天下之贤人也,大器也。”《三国志-蜀书-诸葛亮传》中记载:“亮之器能政理,抑亦管、萧之亚匹也。”可见,人成器,与玉成器一样,是中国古代文人追求的最高境界。
玉“成器”之路的变迁 中国玉文化有很多含义,在远古时期,玉器的文化内涵原初是”通灵”,古人形容为“灵巫以玉事神”,也就是说玉器是人与神沟通的器物。周朝是中国礼玉文化的巅峰,玉被赋予了详细的用途与功能,《周礼--春官》中记载:“以玉作六器,以礼天地四方,以苍璧礼天,以黄琮礼地,以青圭礼东方,以赤璋礼南方,以白琥礼西方,以玄璜礼北方。”《周礼·春官》记载:“周制王执镇圭,公执桓圭,侯执信圭,伯执躬圭,子执谷璧,男执蒲璧。”后人把它提炼为“六器”与“六瑞”,代表玉器象征着国家最高的等级秩序。
不同时代,玉器也发生着相应的变化,汉唐宋元明清,各个朝代都有不同的特征,值得一提是“乾隆工”的出现。公元1755年至1760年,清乾隆皇帝平定准葛尔叛乱后,和田玉内运的道路被打通,这件事对于中国宫廷玉器的制造,有着极大的意义。从此以后,新疆和田玉从开采、运输到制作,也进入了一个全盛时期,这时期创作的和田玉,成器众多,从炉瓶、壶鼎,到实用的玉盘、玉碗,还有大禹治水山子、会春九老山子等大型摆件。这时期的工艺,用料考究,做工精良,既有古代传统的延续,也显示出宫廷皇家的气派,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还深深影响了民国时期和建国后玉器的制作。
20世纪50年代以来,随着国家的逐渐稳定,我国的玉器制作主要由国营玉雕厂来承担,当时有“北工”和“南工”之分,南工又细分为了“海派”、“扬派”和“南派”等,北工主要受清朝宫廷制作的影响,创作出的玉器庄重古朴、稳重大气、做工精细,特别是民国时期就已成名的“北玉四怪”:潘秉衡、何荣、刘德瀛、王树森,技艺尤其精湛,他们创作出众多传世的玉器,如白玉花觚碧玉鸠,碧玉大方罍,玛瑙俏色五鹅,“岱岳奇观”、“群芳揽胜”、“四海腾欢”、“含香聚瑞”翡翠四宝等,至今仍可堪称“国之瑰宝”。
当时创作的作品基本都是器皿类的大件,这既是出口创汇的需要,也是体现玉雕技艺的最好证明。在那个年代,玉料本并不充裕,所以“量料取材,因材施艺”,是每一位玉雕工作者在学徒时都会听师傅传授的“八字真言”。其实,这也是玉雕工艺最传统、最核心的原则,跟中国千年以来的玉器制作的要求一脉相承。
玉“器”之殇
上世纪90年代后,随着玉料的大规模发掘,玉雕业也红火起来,市场经济带来的不仅是玉器价值的提升,也给玉雕行业带来了机遇和挑战。一方面,我们欣喜地看到更多的从业人员涌入了这个传统的行业,为玉雕的发展带来了新的思路和变革,玉雕大师层出不穷;另一方面,经济的快速发展也给行业带来了急功近利的心态,进而导致了玉料的粗做和浪费,玉,无法成真正“器”。
量变到质变的过程总是无法预期。现在业界普遍感觉,“好”日子过去的是那么快。这两三年,玉料特别是和田籽玉资源已有日渐减少的趋势,即使到不了枯竭的程度,但新挖出的品质好的玉料不多已经成为不争的事实。但是,放眼各玉雕工作室,仍都在不停的切料,小的挂件和把件随处可见,传统意义上的玉“器”实际上已变成了玉“件”。
导致这个现象的原因是多重的。首先,玉雕行业受到市场的影响,小的挂件和把件的便于流通销售;其次,也跟业界心态有关。大的器皿,如炉、瓶、薰、壶、樽、匜、碗、盘等,按照制作的流程工艺,肯定要花费更多的时间,要求更多的工时,对于玉雕工作室而言,小件的制作的成本肯定要远远小于器皿的制作成本,变现也更为容易。更为重要的是,制作器皿需要更为精湛的工艺水平,需要厚重的历史文化知识的积淀,不是每位玉雕者都有能力胜任。
大的玉料可变小,小却不可再变大。《礼记·礼器》中谈到器皿之贵:“宫室之量,器皿之度,棺椁之厚,丘封之大,此以大为贵也。”可见,器皿越大,越为贵重。“北玉思怪”之一的潘秉衡老先生曾动情地讲到:器皿是玉器的正宗,体现着玉器工艺中多样而又完整的技艺结构。潘老先生用毕生心血创作出的作品就是最好的证明。
古人说,大器晚成。人要成才,不是一时一日之功,玉要“成器”,同样需要时间的积累。玉“成器”的过程,不仅是工艺技术的一种砥砺和磨练,更需要玉雕工作者拥有平静稳重的心态方可达成,这与我国玉文化中玉德的要求是一以贯之的。中国的玉器文化,是中国文化的根基,绝不能够“断绝”,玉要“成器”,必须要抛弃急功近利的心态,玉“成器”之道,需要一代又一代玉雕工作者持之以恒的辛勤努力,也需要行业给予正确的引导,珍惜我们手中高贵的遗产。
玉雕,应重迎“成器”时代。
记得海派玉雕的标志是三角炉、是器,王宇的文章提醒琢玉的人不要忘记曾经的器。时代发展从不以人的意志而转移,昨天海派玉雕成功抓住了那时的“天时、地利、人和”,那么今天的、明天的“天时、地利、人和”海派玉雕能抓住吗?在目前苏帮红火,扬派兴起、京派稳固、淮派积势、徽派熊起的“群雄”时代,海派是不是该“成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