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画交融在《雪夜》

颜文樑油画《雪夜》

　　吴念慈 

　　多年前，颜文樑先生一幅油画《雪夜》深深吸引了我。

　　画中，明月皎洁倒影在湖面上，近景二株壮实而挺拔的、生气勃勃的树杆向上冲出画面。所有的繁密的树枝以各式各样变化着的V形向上遒劲伸展，充满着积极的、向上的、活跃的力的感觉。再进一步仔细看看，这幅画的树枝有着中国工笔画那样的细致，粗粗细细，在透视空间里穿插伸展，充分表现了江南风景的秀丽和华美。画面处理虽然非常细致但不失强劲和挺秀，这么精致入微的组织，真是一根都不可随便改动。使我觉得，不仅是欣赏到这种罕见的线条组织的严密和优美，也使人联想到来春枝繁叶茂、欣欣向荣的景象。这种轻灵和纤细的表现，完全没有油画颜料粘滞厚重的性质。画面上较淡的颜色如月光及其倒影、雪与云和较深的颜色如天空、水和树的阴影。其面积、形状、比例，相互之间的呼应在分繁的布局中，层次分明，各得其所，美不胜收。湖中的小船与旁边的矮房的橘色暖光让寒冷的冬夜不再那样冰凉，屋及船上的炊烟让画面增加动感也让画面充满了生活的气息，也更富有生气，明朗的月色下，房屋和小船两处温暖的灯光相互辉映，循着雪地足迹，使人联想到在这美丽的晚上，辛苦了一天的人们已经踏雪归来，一家团聚即将享用热呼呼的晚餐何其幸福，很有想象的空间。

　　此外，在大的布局之下，前景、中景、远景向纵深伸展，空间辽阔，云的形状和明暗多变，近树和远树的枝桠繁密，月光、灯光及其倒影形成不同等级的多层次的对比冲突，虽然如此整个画面却是相当和谐，在构图、明暗、色调的处理上平衡得当而又富于变化，尽管不是名山大川，整幅画视野宽广，一样有气势磅礴之感。深深被这富有东方韵味，抒情且细腻动人的画面所吸引。

　　因为这幅《雪夜》画作，我开始对颜文樑先生的艺术人生进行探究。发现颜文樑先生深入生活，观察敏锐，有丰富的写生经验和高超的油画技术，他的画作都考虑观者的感受，颜文樑先生在谈风景画的美时说：“第一，要有感情。没有感情的风景画是没有味道的。风景画有了感情，欣赏风景画的人在看画时也就会产生同样感情，即产生共鸣。第二，风景画要美，就要画得引人入胜。什么叫引人入胜呢？就是说，风景画要吸引人，要使看画的人感到自己和画家一同走到风景里去了。没有感情的风景画是不能引人入胜的。第三，风景画最好是能使人开心(即充满乐观的、积极的、向上的感情)，使人开心的风景画是真正的美的。”他还说过：“神似是表现上最重要的阶段。但不能忽视形似。否则，神又寄托在什么地方？没有形，神就无所寄托。”此外颜文樑先生还主张“诗中有画，画中有诗”情景交融。再回想这幅雪夜的画面，因怀有这样的情感与艺术主张，所以颜文樑先生在处理这样一幅夜景时，也让人更容易引起共鸣与感动。

　　颜文樑先生是中国西画的先驱与开拓者，此外，他不仅是为优秀的艺术家也是伟大的美术教育家，1919年新文化运动兴起之时他就与杨左匋等人发起组织苏州美术画赛会联合展出中国画、西洋画，在画坛属首创，为中国第一个全国性的美术展览会。1922年他与胡粹中、朱士杰创办的苏州美专，为早期的美术专科学校之一。颜文樑先生1928年赴法国留学并考察欧洲艺术，在留欧期间节衣缩食，购置并运回著名雕塑石膏像近五百件，图书万余册，使苏州美专的设备在当时成为全国之冠，并培育出大量优秀的美术人才。1950年在苏州美专成立中国第一个动画科：半个世纪前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的创作骨干中，苏美校友就有30多人。由校友钱家骏、徐锦达创作的水墨动画片《小蝌蚪找妈妈》，校友严定宪、林文肖、浦稼祥、陆青设计的美术片《大闹天宫》，分别获得国内外多个大奖并在国际上引起轰动。这些对中国现代美术的发展都有着开拓性的影响，在早期办学不易的年代，颜文樑先生的精神令人钦佩与感动。

　　颜文樑先生为人宽容谦和、淡泊名利，一生都坚守着对西画的探索，即使经过苦难的年代，他也没因此放弃他的艺术道路，令人感佩。因为颜文樑先生的一张《雪夜》画作，引领我认识了颜文樑先生跟他所创办的苏州美专，也让我有机会能深入挖掘研究与欣赏到这些优秀前辈的经典佳作。感念之余，深切期盼对这些长期被忽视的优秀前辈艺术家们和他们的作品，在中国西画史上所突显的坚持与贡献，能及早被世人重新审视和梳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