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顾湘
毕加索 1906 年从德兰的非洲面具中得到了启发,由此开始了他后来被称作“非洲时期”的创作阶段。他与马蒂斯曾在收藏家的橱窗里看到了许多殖民者从美洲、非洲和大洋洲带回来的珍贵物品。在初次邂逅那些奇异的面具后他写下了这样的话:“(二手市场的这些古物旁散发着)奇怪的味道。我一个人。很想离开,却始终未能移步。我留下来了。我知道这对我很重要,一些奇异的事情正发生在我身上,不是吗?这些面具不只是任何其他雕塑作品。绝对不是。它们是神奇的东西。它们是武器。帮助人们驱除坏念力/邪物的杂念,让人们继续笃定地保持独立性。它们是不可缺的工具。如果我们给鬼神一种外形/一种形式,可以帮助我们消除内心的惧怕,保持独立。鬼神/或者坏念力,潜意识中的恐惧感(虽然人们都不愿去多谈论这些事情),无法左右的情绪/杂念,对我来说这些都是一样的东西。我懂得了为什么我是一位画家。”
那到底是怎样的神奇之物,能使人内心强大?是什么样的艺术影响了毕加索、马蒂斯、德兰、布拉克?由于受到大量廉价仿制品的影响,非洲木雕可能给人留下了有偏差的印象。正在上海博物馆举办的“刚果河——非洲中部雕刻艺术展”是这样的一个机会:在那些展品上能发现通常我们看到的大规模生产的“非洲木雕”上所没有的灵光,只有那些认为树木拥有灵魂,而不仅仅将它视作木材的艺术家,才能做出凝聚着生命力与丰富情感的木雕。他们仿佛知道那条贯穿中西非大陆的大河的呼吸、高涨与低落的情绪、流域中生活的人们如何生活——举行成人礼、农耕、治疗、告别死去的亲人、刻下疤痕纹身,以及遭遇了殖民者的到来、接触到了别的宗教以及现代文明(铜、钮扣等舶来品被用于装饰偶像,不仅是出于装饰目的,更是为了注入来自欧洲的神奇力量以增强它的法力)。它们都有着愉快或祥和的笑容,或者沉静的面容,没有狰狞、凶恶的表情,让人对那个人与神可以通过仪式和梦境沟通的世界心生向往。
在刚果河及邻近的奥果韦河流域生活着众多讲班图语的族群,他们崇信万物有灵,其膜拜的主要对象为自然神、祖先神和至高体。这个展览主要涵盖前两者,分为三个部分:心形面具、祖先雕像、热带草原的女性形象。
第一部分中的或人形或半人半兽形的仪式用面具分别代表不同的神灵,构成脸孔的心形有的一目了然,有的不那么明显。班图人在特定的时间和场合举行相应的仪式以期召唤神灵并寻求它们的庇护。在举行仪式时佩戴面具,他们相信佩戴者可以被祖先、英雄的灵魂或自然界神灵附身。其中带弧形角的面具据说表现的是善良的森林之精艾寇克(ekuk),当村庄遇到危机,比如狩猎收获不佳或者流行病蔓延的时候会举行一种叫做比特(beete)的仪式,在该仪式中就会使用艾寇克的面具。
第二部分中有许多放置在祖先遗骨匣顶上的雕像,或腹部装填着象征祖先灵力的物质的雕像——有些腹部有一个方形凹洞,就是用来填塞象征祖先遗骨的泥土、动植物制品,以及德高望重者的指甲、胡子或头发的。有一个腹部乃至整个身体和手臂都被裹覆成一个团的雕像,就是被置入灵力物质后的样子,如果它失去了效力,还可以由精通仪式的专职人员更换灵力物质。这部分展品中最引人注目的应该是一具浑身上下扎满刀片和钉子的偶像,它的名字根据当地语直译为“带钉子的法力偶像”。在它身上插上铁器可以激发它的威力,它圆睁的双目是为了时刻守护正义。当地人用这样的大型偶像治疗病患、搜索犯罪者,以及为村落之间缔结和平盟约。缔结条约时,双方要共同在它身上钉入一个钉子或者一片刀片。还有一个遗骨匣顶饰雕像长得酷似《星球大战》里的机器人 C-3PO。
女性形象的面具中,有几个脸部涂白,梳着发髻,细眼挑眉,当这样的面具第一次出现在欧洲时,很多人认为其造型受到日本艺术的影响,而实际上它们源于非洲的加蓬地区。涂面的白色意味着治愈、平静和死者的世界,在仪式上通常由男性佩戴这样的面具,踩着高跷,在离地 3 米的空中完成各种高难度的特技动作。不过将这些展品带来上海的凯布郎利博物馆主席斯蒂芬·马丁又说,不能排除班图人在看到殖民者带去的日本艺术品后制作了这些面具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