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象艺术的处女地

　　2013年5月侨居新泽西州的旅美画家蔡居获得美国当代中国艺术研究基金会《波洛克艺术家》称号。美术杂志记者黛安娜采访了美国中国当代艺术研究促进学会常务理事John Zoe先生(下文简称江)。

　　记：江先生您能否告诉我《当代中国艺术研究基金会》为什么要设立《波洛克艺术家》称号奖？

　　江：中国的当代美术随着中国的改革开放，无论在创新上和市场上都让人眼花缭乱，作为一个研究当今中国文化的学会，企图在纷乱的视觉艺术中发现它的轨迹，梳理出它和传统艺术的历史联系，以及与当今文化思潮的关系。设立《波洛克艺术家》奖是因为杰克逊•波洛克(Jackson Pollock)是上世纪美国最杰出的画家，他创新了抽象绘画的新流派。

　　记：《波洛克艺术家》奖是否仅仅颁发给抽象绘画？

　　江：《美国当代中国艺术研究基金会》是2010年成立的非盈利组织，《波洛克 艺术家》是为促进中国当代艺术研究设立的奖金。

　　中国当代艺术研究促进学会，其前身来自设立在纽约的亚洲现代艺术研究学会，应中国的国际地位崛起文化复兴，而转向为中国当代艺术研究而易名。

　　我们研究人员来自东西两岸高等院校的艺术史教授、著名美术评论家和社会活动家。

　　“当代艺术”无论在西方或者中国都是个庞大复杂的命题，这里我指的是视觉艺术，所以研究工作就只能够从解剖麻雀开始。问题是发现什么是该逮住的麻雀？中国这个树林很大，什么飞禽都有。抽象绘画被我们研究者共同认为是既有历史渊源，又有广泛而蓬勃的生命力的新流派。也就是最有草根性，最具欣赏价值和市场价值，雅俗共赏的艺术形式，是初看不打眼细看味无穷的麻雀。我相信天才论，但天才是在社会历史的氛围中诞生的，从而再推进历史。

　　基金会的财力来自私人捐赠，也接受社会和企业捐赠但不在颁奖中署名，目的是保持评奖委员会的学术性和独立性。目前奖金只聚焦在抽象绘画上。

　　记：你们艺术研究学会认为中国当代艺术可以分成哪些流派？

　　江：这是个有趣而无法准确回答的问题。

　　我们研究的资料三分之二来自各位研究人员亲自采访收集，三分之一来自网络信息。如果你要上百度网上查找咨询，会发现有位 “当代艺术教父”说“中国当代艺术已经分化为三大流派”，一是，创新革命派，二是，传统保守派，三是，商业炒作派。这种浓厚个人审美情绪的分类法，说明学术界对当代艺术流派的看法缺乏权威性。也有人把当代中国艺术分为六个派别等等，各家各说。

　　美国高等学院大都设有艺术史教研组，所以习惯于从历史长河中鉴定当今的艺术现象。

　　所谓艺术流派指一定历史时期里，由一批思想倾向，美术主张，创作方法和表现形式风格相似或相近的艺术家们所形成的艺术派别。当前与传统美术分庭抗礼的新潮美术流派，如伤痕美术、观念美术、新学院派、新形象、新水墨、新生代艳俗艺术、新人类艺术等等，都没成熟为可以在艺术史上有里程碑的流派。

　　记：您可否谈谈蔡居的《蓝色6号》为什么会获奖？

　　江：首先我们来回顾这三十年历史，90年代以前的新潮艺术家，其作品特点是对历史的反思和对人道主义的渴求，是对文革时期政治话语的否定，90年代以后的前卫绘画更多的是极端的个人主义色彩。种种虚无、无聊的情绪，甚至扭曲的灵魂，感性的沉沦进入艺术家的作品。新潮美术家群技术上向传统和现实靠拢，内容上趋向以旁观者的调侃；严肃主题滑稽化，日常生活平庸化，玩世不恭的泼皮式幽默，它具有深刻的历史意义，但在美学上是单一化。是对传统﹑规范﹑信息﹑时尚的趋同。画家不是为自己创造观众，而是根据观众和市场的眼光塑造自己，缺乏美学上的突破创造精神。

　　而从更长远的艺术史上看中国传统的审美观推崇写意，西方讲究写实。从商周战国的木俑铜像，到隋唐的陶俑石雕，无不体现了写意的审美观。同样年代罗马希腊的雕塑却是严格写实的。从公元前460年奥林匹亚神庙里的《阿波罗》像，到1503年米开朗基罗的《大卫》大理石雕像，无不如此。十九世纪最伟大的法国雕塑家罗丹，1897年用泥灰雕塑了写意的《巴尔扎克》像，结果委托他的作家协会拒绝接受这座塑像。原因是这个《巴尔扎克》肖像不是写实。不是罗丹一贯用的“过分学究式地现实主义”手法。艺术史家蔓克维• 列维说：“《巴尔扎克》肖像是高度个性化的，有着深思熟虑的主观性，这与其说是为十九世纪提供了关于肖像雕塑的一般概念，不如说是转达了对巴尔扎克的一个‘印象’。”视觉艺术从中国商代直到十九世纪，西方人晚了三千五百年，才接受了更为深刻的写意审美观。

　　回顾这些历史就能够看清楚；正如抽象画大师朱德群说的：“抽象绘画有部分的倾向与中国绘画精神很接近，尤其与中国的文人画，如抒情性和纯绘画性。大自然经过画家的思想融合和提炼，其中即是画家的幻想力、修养和个性之内涵流露于画面上，中国绘画和抽象画的想法不谋而合。”

　　结论就是，中国既有抽象艺术的传统审美习惯，也有丰富的抽象艺术实践。抽象绘画在西方仅有一百多年历史，它没有固定理论的约束，至今仍然生命力活跃。中国艺术家在传统资源上把抽象绘画的现代潮流结合起来，一定会开拓出21世纪抽象艺术的新面貌。这是其它国家所没有的天时、地理、人和。

　　蔡居的《蓝色6号》创作于2006年，当时在纽约展出时就很震惊艺术界。后来我们又审查了他的300多幅抽象画作。最后认为《蓝色6号》最具有中国传统审美的视角。《蓝色6号》创作构思是画家彻夜趟在印度尼西亚海面捕鱼的巨网里，仰望星空，来自于生活，来自于对传统哲学宇宙的理悟。基金会颁奖的评语是：“蔡居2006年的抽象画作《蓝色6号》表达了传统中国审美哲理，是西方艺术家一目了然地能够体会到的东方之美，体现了不须用文字批注阐释老庄哲理。”“蓝色抽象的天——这中国式意境的主题。人是情意的根本，情意的宇宙。不描叙上帝的天地人境界。磅礡、无穷、动态的画面，并有着水墨画似的笔墨讲究及和谐。”

　　中国是抽象艺术的处女地，它肥沃旷阔，水深土厚，历史悠久。如今大批的中国艺术家都在积极地实践探索，这种和高速崛起的现代社会所和谐的艺术形式。正因为抽象艺术没有理论框架的约束，也没有狭窄的意识形态的约束，而又承传几千年来的中国美学的价值坐标，所以毫无疑问这个世纪的抽象艺术将是中国艺术家领军的天地。

　　记：今年正好是现代抽象艺术奠基人康定斯基《关于形式问题》发表100周年，您能否界定一下抽象艺术的概念，您期望的中国抽象艺术繁荣是否是同一个概念？

　　江：以康定斯基﹑库普卡﹑蒙得瑞安为代表的开创的抽象画派，是现代绘画中的一个派别。但绘画中的抽象性是古而有之的。抽象派绘画只是实践了绘画的纯抽象形式，而且声称艺术要表现纯粹的“自我”和“内在需要”。实际上他们的大多数作品还是反映了他们自己的历史的社会生存关系。

　　每个时代的艺术无论是内容和形式都是在不断创新的，否则就面临死亡。当今西方或者中国都不可能存在活着的康定斯基，纽约的古根海姆美术馆拥有康定斯基的许多作品，它对观众散发着艺术魅力，它可能给今天的艺术家一些启示，但不是艺术创作的灵感。艺术创作的灵感最根本的来自活着的人真实的社会生活，哪怕艺术家声称艺术要表现纯粹的“自我”和“内在需要”。

　　中国古典美学的重要特征强调艺术和哲学的联系。西方哲学侧重与客观世界的科学联系，而中国哲学侧重实现人和外间世界的统一和谐。在这个大前提下中国传统艺术特色表现了理性和感性的统一，抽象性和抒情性，以及激进的进取精神。这个抽象性和抒情性其实就是抽象艺术的精髓。

　　康定斯基时代有艺术家强调抽象绘画不反映现实生活，既不表达思想也不传递个人情绪。这本来是他们对历来绘画模仿视觉世界及写实主义的反叛对持，却给后人一种误读。其实任何艺术作品都是感性的，这是艺术之所称谓艺术与哲学和科学的根本分野。

　　如果把音乐和美术放在同一个大视野来考察，问题就变得简洁；

　　音乐是最抽象最直接表达情感的，动态的艺术形式，音乐可以对客观世界有写实性，描述性但仍然是抽象的，最典型的例子就是穆索尔斯基的钢琴套曲《图画展览会》，更早有流传极广泛的维瓦尔第小提琴协奏曲《四季》，它们都有乐曲描述的标题，有逻辑故事，但仍然是抽象性的。穆索尔斯基是明确声称音乐必须反映现实，表现人的精神情感的。他用节奏、旋律、和声和音色表现了图画，无论如何生动还是抽象性的，因为这是在“写意”，不是对现实世界的模仿复制。反观西方古典音乐中占最大部分的非标题音乐，是否因为作曲家没有给于提示就不“不表达思想也不传递个人情绪”了呢？

　　绘画因为其视觉形象上的“静止性”，无论如何抽象和不描绘客观世界，都相对于音乐或者其它动态艺术是具体的，点、线、面色彩等等绘画元素都与客观世界可以有所对应的。

　　抽象画不表现现实世界的客观视觉形象是它的艺术形式的框架。作为艺术品它是否表达了思想或者情感并非是抽象绘画的篱藩。朱德群为上海大剧院画的《复兴的气韵》是国内最大的画布上的抽象油画，不会因为它表达了强烈的思想情感而被开除在抽象艺术王国之外。

　　记：您能否举例说明一下抽象画的优劣？还有能否预测一下中国抽象艺术的市场前景？美国当代中国艺术研究基金会，将对它有哪些促进？

　　江：判断艺术品的优劣是带有主观性的，尤其是现代和当代艺术。艺术作品必须经历时间的考验才能够比较客观的分别出阳春白雪和下里巴人。最简单的办法是看一个作品是否百赏不厌。蔡居的抽象画在我的办公室墙上就挂贴了二十多张首选的复制品，过了两年最后选出了《蓝色6号》，现在我觉得是选对了，不仅仅是它表达的主题，就是视觉效果也比其它的画耐看。我可以选蔡居的几张作品点评一下，说明一下我个人判断优劣过程中的感觉。

　　对中国抽象艺术市场的前景是乐观的，根据2005年《美国亚洲艺术促进研究学会》调查，在纽约市随机选择了100个著名的大旅馆和公共建筑底楼大厅，其中有246幅《门面画》，其中抽像画198幅，占80.5%，在上海市随机选择新建著名大楼120个，底楼大厅《门面画》共140幅，其中抽像和半抽象画共98幅，占70%。 七年过去了，虽然没有具体的统计，但最大的变化不是抽象画比率增高，而是普及，一些中高档的建筑大厅理也挂上了抽象画。而且抽象画进入了家居，如今买别墅的屋主们最时兴的就是主人的油画肖像和客厅的抽象画。

　　为什么抽象画会有市场？ 第一抽象艺术在中国是新兴的流派。 第二社会需求很大现代建筑都适合它。 第三市场正在形成，但没成熟。 第四审美的情趣与传统中国美学默契。 第五抽象画是高科技现代社会的时代文化。

　　美国当代中国艺术研究基金会并不去对艺术市场做任何诱导，我们仅仅把握好基金的运用。严格让颁奖尽可能的学术化，客观化，所以对艺术家的推荐和审视都给予充分时间，对作品给予较长时间的阅读，绘画不像小说，一目了然又得反复品赏，才能够有结论，因为比起文学绘画具有更多的感官性。各位评委在最后一轮都先互相不通见解，最后投票决定。另外就是保持奖金的水平(大约相当知名画家的一幅作品)宁少不滥。

　　二十一世纪不是贵族艺术的世纪，而是社会艺术的世纪，不是一幅名作压倒群芳的世纪，而是一项艺术工程改变社会生活环境的世纪。如今在艺术院校里设有“艺术社会学”，培养优秀的艺术家带领艺术工作者、社会工作者实现社区的文化提升，包括环境视觉的艺术提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