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特累克在印象派的营养里面长大,但他不沉积在印象派那漂亮的外光游戏中,他关心的除了是带有哲学倾向的人生问题而外,对绘画语言深度的美学探索一直是劳特累克由衷的目的,就形式而言,他喜欢研究印象派以画舞女出名的德加,德加就像是个细致的、才华横溢的正剧导演,而劳特累克则是个喜剧的导演,同时还客串带着悲剧色彩的丑角──他避开一切世俗意义上的漂亮,往深层挖掘,挖掘那些美的、有时是以丑的面目呈现出来的绘画语言方式──同样画舞蹈着的女人,德加的舞女显得生机勃勃,除了眼睛看,你甚至可以闻──闻出那些画家想要的美的气息,而劳特累克一开始就以“丑”的面目,把一大堆美学问题端出来──他不轻易给自己的绘画做美学的定义,他把审美的权利和标准全部放在观众面前。
劳特累克的《化妆的女人》,仅仅是个背面,那也足够了!那没有发育完备的后背已经说出多少心酸,它和罗丹的那个著名雕塑《老娼妇》发出同等的悲鸣。劳特累克不在意周围环境的妆点,就直接面对吧!面对这让你心悸的,还没有真正长成的肉体——晚上,它将在那个罪恶的床上等待嫖客。
而他画的《体检》更彻底──妓院这个行业还算有职业道德,每一个阶段例行的性病捡查对这些要用身体来活命的女人已经习以为常,象兔子或是鸡鸭似的被扒个精光──谈不上什么耻辱,硕大的乳房上串下跳着,肉,不过就是商品,灵魂?面子?见鬼吧,圣女不会来干这个行当。人和动物没有两样──尊严?谈不上,做了婊子的人还谈什么尊严?
──男人的钱,女人的血,悲剧也是既古老又新鲜──等价交换是商品社会最简单的尺度──人性,在贪婪和不公平的时代是个奢侈的话题……。
粉脂,即便再厚,也掩饰不住那一双双含着怨的眼睛。
华美的衣服,裹着的不过是一堆堆行尸走肉,还有就是那一颗颗早已麻木的心。
劳特累克忠实地把自己的见解放进去,把自己的疑问放进去,同样,把自己的爱恨情仇放进去,绘画,已经不再是画廊中卖银子的商品,它是劳特累克心灵的镜子,是劳特累克在丑恶中寻找美,寻找希望寻找未来寻找来世寻找平等的一个依据,一个坐标!
(本文选自孟昌明先生著作《我毫厘不让》八位西方现代艺术大师,由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于2007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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