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峰
一种明亮的诱惑,一种流动的韵律,一种块面的交融,一种点线的跃动……近几年,魏鲁安的创作又活跃了起来,欣赏他的画作,宁静、旷达、深远、舒爽之感扑面而来,让人意犹未尽,回味悠长。
从1980年考入南京艺术学院算起,魏鲁安已经画了30多年的油画,进入到艺术生命的“而立之年”,进入到艺术创作的成熟和活跃期。魏鲁安的创作大体可以分为早期和当下两个阶段:早期创作以人物和风景为主,走的是古典的路子,一走就是25年——这一阶段魏鲁安在油画创作的道路上摸爬滚打,收获的是技法的纯熟与练达,《柠檬》、《青花瓷》、《两只梨》等作品中玻璃杯晶莹剔透的质感、瓷器折射出的温润釉色、水果饱含水分的丰满、衬布褶皱起的明暗与自然……都无言地验证了他“想画得不像都难”的笑谈;而创作于上世纪九十年代的《清秋》、《绿色风景》、《都市荒野》、《汉王乡》、《皖南风系列》等风景画已经在笔触、色彩、明暗等方面隐隐地透露出“不安静”的信息,这种“不安静”非指其画面,而是涌动在画家心中的“不安分”——当艺术家在具备了深厚的基础、高超的技艺之后,“风格化”开始渐渐滋生在思想中、表露于创作中,魏鲁安在变换题材、尝试改变或者定型的时候,画风景、静物,画人体、肖像,甚至有《南洋梦景》的短暂游离……创作的同时、希求变革的同时,魏鲁安翻开了康德、黑格尔、尼采、海德格尔,希望来自西方的哲学之光可以照亮艺术创作的前行之路,一路陪伴的是贝多芬、巴赫、柴可夫斯基、肖邦、舒曼的音乐。米兰·昆德拉有句莫名其妙又充满哲理的名言:“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但是,魏鲁安的确飘忽在哲学、音乐、艺术的云端认认真真地陷入了思考的迷宫,想法越来越多,却越来越难以动笔,创作的灵感与画笔一起胶着和凝滞了——“速度太快了,停下来等一等灵魂”——有将近十年的时间,魏鲁安放慢了艺术创作的脚步。
大约在2005年以后,“不一样”的魏鲁安重新回到了画室,这一次,他选择了丙烯。“的确,受到了大卫·霍克尼的影响和启发”,魏鲁安的心态更加平和与自信:“在丙烯颜料的使用上,我自认为技高一筹,我比他走得更远”。丙烯创作让魏鲁安兴奋不已,在风景系列的创作过程中,魏鲁安隐隐感觉自己即将找寻到苦苦探求的创作方向,几乎以绿色为基本色调的画面生机盎然、欣欣向荣,似乎也在昭示着魏鲁安艺术创作春天的来临。创作于2006年的《东郊印象》,开启了“魏氏滴画法”的全新创作之路,我们依然能够看到《东郊印象》系列在构图上所隐藏着的《清秋》(1992)、《绿色风景》(1992)、《汉王乡》(1994)、《远山》(1994)、《迁徙的鸟》(1994)的影子——十多年过去了,记忆的精灵在魏鲁安的体内萌生成创作灵感的枝繁叶茂。于是,魏鲁安的创作一发而不可收,这一年,他的《东郊·绿色》入选“中国百家金陵油画展”、《风景系列》入选“全国风景·风情小幅油画展”、《风》参加“江苏省美术馆全国名家油画邀请展”。当然,这样一种“另辟蹊径”的做法虽然一开始就受到关注和赞叹,我们依然可以看到初创的生涩和“不确定性”,直到2007年的《秋·远山》系列,魏鲁安的创作仍旧显得犹豫而弥散着怯意。机缘巧合的是,充满着生活情趣的魏鲁安在陪儿子游泳的时候,被晃动的水波激发出创作的灵感,于是,《漂浮》系列(2007-)诞生了。
在谈到创作体会时,魏鲁安在一篇小文《我的空间》中这样写道:“那种具有浑然如玉的透明,不可把握的流动,带有抽象意识的模糊和充满现代美感的硬边,颜色之间的相互碰撞,而又巧妙地分开,让我为之愉悦,让我为之动容。”如同人与人的相遇,魏鲁安把这种偶遇的美感融注到充满不确定性的丙烯颜料中,把生活中美好的东西撷取、提炼、表现出来,在纷繁的世界中开垦出一方净土,让自己的心灵适时小憩,并与心灵相通的人产生共鸣。对于生活情趣的捕捉,魏鲁安心细如发,在他的脑海中存储了大量随时可以调用的细节和情绪。《漂浮》系列让我们看到自然流动的美感,游泳池里人们的身体在水中漂浮,时上时下、若隐若现,波纹随着身体的起伏变化不定,加上光影的映照,给人如梦似幻的玄妙体验。描摹生活的场景有多种方法,而还原或者定格泳池的画面,无疑用丙烯最为确当——丙烯的特殊性正是在于水的应用,水纹和波痕用丙烯表现出来,产生出透明而不可把握的流动、断续又交相辉映的奇妙效果,有着音乐般的节奏,更呈现出既典雅又时尚、现代的美感,整个画面在具象的可变性和抽象的剥离性中漂浮、晃动,自由而又惬意。魏鲁安曾经说过,在他的作品中没有过矛盾和冲突,他排斥那些消极的、颓废的、艳俗的、鸡毛蒜皮的东西,不管是构图、关系还是色彩,他努力营造的是一种“纯美”,一种和谐。在魏鲁安的人生哲学中,“愉快”才更有价值和意义,这一点,我们从他的画作中能够轻而易举地感悟到。
拥塞的思路一旦打开,魏鲁安有点儿“收不住”了,大部分的时间花在了采风、创作上,生活和画画都涌动着艺术家难得的激情,这也淋漓尽致地表现在他的画作上——我们明显可以感觉出,2007年以后,魏鲁安的画开始“动了起来”。是丙烯颜料的材质特征使然、还是魏鲁安的人生态度使然、或者二者相辅相成神奇造就使然?也许,又是一次“偶遇”被捕捉、定格,魏鲁安再一次有准备地收获了“幸运”:《正午·江心洲》(2008)的色彩选择了淡绿、嫩绿、深绿、蓝绿等绿色系,朵朵白云下,你能听见阳光洒在庄稼上的欢唱,你能看到万物努力生长、禾苗稻谷拔节抽穗的声响;《枯叶之二》(2009)中,水果、玻璃器皿、陶罐、树叶,都像是伴着音乐的节拍在舞动,连衬着的背景布也亮出了欢快的节奏;《回家的路》(2010)让乡情在花岗岩般的土地上流动、蔚蓝的天空飘动着长长的思念和渴望;《两个花瓶》(2011)中鲜花绽放的活力四射、同样鲜活和丰满的水果像要随时滚落、就连花瓶中的“水”也在无形中透明、充盈……响亮的色彩能给人以强烈的视觉冲击(很多人可以做到),而灵动在色彩中的新鲜感、好奇感,对自己、家人、他人的关切和关注,以及对生活的热爱、对艺术的执着,赋予了艺术作品“活”的灵魂,魏鲁安恰好把握住了“画”外的功夫,他把生活场景、情趣、珍贵的记忆、情绪重新进行组合,让美好闪现在他所有的作品中,用心体悟,会有不经意的感动,这应是魏鲁安在艺术创作道路上可能比很多人走得更远、更好的本因。
把画板从架上取下,魏鲁安创作甚或观察世界的角度发生了明显的变化。现在,他大多数的创作是把画板放平了作画,从稍稍仰视的角度转而俯视,魏鲁安把远眺的目光收回到近前,源自于胸有成竹的自信,脑海中叠印的素材、可控与不可控交织的画法,让许多瞬间无法复制。从早期的苏北城乡、矿山,到后来惟妙惟肖的静物,再后来的风景,到现在表现更多的都市生活,魏鲁安没有刻意去选择创作题材,延续不断的,是他一直坚持和秉承的审美取向——发现你身边别人熟视无睹的美。
也许,特立独行的“魏氏画法”画法可能被超越,但是,魏鲁安画作中所蕴含的人生经历、生活感悟和看待世界的独到眼光,当是他开启另一个艺术创作黄金期的魅力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