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晓冬：拍卖行不能只承担商业价值功能

　　业界高层访谈

　　朝着文化、平台、学术、品牌这四个维度去开展相关的工作

　　——北京匡时国际拍卖有限公司副总经理谢晓冬

　　《艺术版权》：2013年匡时拍卖创造佳绩，中国书画夜场——《澄道》专场成交比率90%，张大千、溥儒作品均创造单平尺纪录，黄胄的《巡逻图》也拍出高价，此傲人成绩，匡时拍卖做了哪些重要的工作？艺术市场复苏了吗？

　　谢晓冬：《澄道》专场是匡时中国书画夜场推出的一个品牌性的平台，上拍的作品都是精心挑选的20世纪中国近现代书画的大师和重要艺术家的作品，2013年已经是第二次进行《澄道》夜场的拍卖。上拍的作品要求几方面：要么是有代表性的、职业生涯中的精品力作，要么是在美术史上有重要地位的一些作品，要么是传承有序、著录出版很多的作品，要么是在美术史上处于二三线的名家，但是某一件作品实力很强，属于他的代表作，具有价值发现的功能。所以对于夜场的期待要有好的质量，好的构成，好的方向。能够对市场带来方向性的启发和征兆。最终能够反映在成交额、单品纪录和成交率各个方面，从目前的情况来说还是得到了支持：比如2013秋拍黄胄的《巡逻图》以4000多万成交，是一个非常好的成绩，比如溥儒的《双鸽》两平尺拍到四五百万，这个价格创造了溥儒作品的单平尺的拍卖纪录，张大千的一幅作品三平尺落锤价1500万，加上佣金1800万。这个价格已经回到了艺术市场巅峰时候(2011年)一个价格。但是大家对于市场的总体判断还是处于回暖的一个阶段，还没有完全复苏。

　　《艺术版权》：匡时在书画艺术品专场策划方面的思路在以往的基础上有哪些突破？例如秋季《嘉树堂藏明人扇画书画专场》的成功，预示着专题化、专业化，来源有序是今后拍卖的发展方向吗？

　　谢晓冬：嘉树堂主人是二十年来在大陆非常活跃的一个收藏家，在近二十年的收藏生涯当中积累了一批质量非常高、构成非常全面的明人扇面作品，这种构成是非常好体现了明代整体的文人创作书画的全貌。对有明一代的文化、经济、社会交往方方面面，起到了很好的旁证和指示作用。从中可以看到明代辉煌灿烂的文化，我们去看创作者包括士大夫，很高级别的官员、首辅，包括文学家、史学家，更包括职业的书法家和画家：从“吴门”画派到“浙派”到明末清初的“四僧”等等，涵盖的方面很广。秋拍前，在上海龙美术馆做了一次“日月光华”关于“嘉树堂”作品的展览，这个展览空前热烈，得到上海市政府有关方面、收藏界、文化界、传媒界的高度关注，产品质量非常高。

邢侗-草书临王羲之《儿女帖》 北京匡时供图

　　《艺术版权》：《礼部韵略》在2013年秋天拍出了历史上的好成绩，开宋版书拍卖之先河，当时在筹划拍卖时，是如何策划最终拍出业内一致认可的价格呢？

　　谢晓冬：2011年“过云楼”藏书拍卖，全国都在关注这个事情，2013年秋天又推出了“梁启超藏信札”的拍卖专场，这些是藏家在看到我们在估值、推广方面的能力和思路，于是2013年秋天，把《礼部韵略》委托我们拍卖，这部书是传世的海内外孤本，宋刻本寥若晨星，存世量非常稀少，我们拿到这部书之后，拿去相关的国际研讨会，包括日本的、台湾的、香港的专家济济一堂共同探讨这部北宋刻本背后的历史价值、文献价值、文化价值，给予一致的高度评价，正因为如此，这部书从800万起拍最终以2600万落锤，这个价格比较好地体现了它的内在价值，如果我们从学术价值和文化价值的角度讲，它远远不止这个价格，但市场每个阶段都有每个阶段的现实。我们通过这场拍卖能看到古籍的综合价值还需要我们更大程度地去了解和挖掘，古籍的文化价值将来会更进一步，毕竟它代表了中国传统收藏文化当中最高等级的一个门类。现在的价格无论与民国、晚清时期相比，还是和晚明时期相比，都是被低估的，价格有很大差别：晚明时期宋版书已经和宋元法帖是一样的价格水平，当今时代宋元法帖好的能拍到上亿，现在阶段宋版书的价格还没有表现出来。书籍之中有很多的学问可以做，从艺术角度看《礼部韵略》版式的刀工，刻书的美观、用纸，古籍内容的文献价值，带来考证和新的发现，综合来看它的维度要比书画还要高。我们要通过一部一部书的拍卖，希望市场能够更多地去重视古籍善本的价值。

　　《艺术版权》：2013年匡时拍卖做了很多关于艺术品的展览，2014年是不是还要将这种带有普及意味的，学术性的，而不是只为拍卖而去做展览，把这样的展览方式做下去？

　　谢晓冬：对，拍卖行永远不是只承担商业的价值功能：由于拍卖作品的特殊性，在一定程度上承担着社会的责任，也必须去发挥所拍卖艺术品美术教育和美学推广的公共责任。从这个角度讲，匡时自2010年以来坚定地设立了一个战略：致力于推广传统艺术，从文化的视角去看待艺术，在商业的目标之外更多地去关注公共价值和社会责任，希望把匡时的平台打造成一个艺术爱好者、收藏爱好者，了解中国传统文化、传统艺术的重要平台和窗口，在这样的思路下，对于艺术品的价值认知方面，从品牌推广策略来说，都是朝着文化、平台、学术、品牌这四个维度去开展相关的工作。

　　从文化这个立脚点看，在今天这个时代我们很容易把艺术狭隘地理解成，如今的艺术家群体比如画院、书协、美协等，但是明代、清代不存在这样一个单纯的组织，自宋以来中国是一个文人化的社会，文人是士大夫阶层，我们在理解明人和清人作品时不要忘记当时的背景，尽管现在看来王时敏是大的艺术家，当时官也做得很大，吴宽的字写得好，当时做官做到大学士。他们都不是职业艺术家，是文人艺术家，首先意味着他受到的中国传统的“经史子集”的儒家教育，以儒家的教育为主体，以佛教和道教为辅体的一个“儒释道”三教合一的体系影响下，这些文人艺术家写字和写字的内容，他们之间进行的交往，他们之间的审美价值、艺术观点、伦理观点受这些因素的影响。

　　我们今天在看古人的信札，不光看书风“书法的源流”，也要看他所受的教育背景、仕途背景，甚至他所经历的政治事件，和他交往的朋友圈子是如何构成等等，把这些不同层面的内容全部解析出来，立体地认识，看他的历史价值、美学价值，而狭义的艺术价值只是其中的一部分。

　　《艺术版权》：不放在当时的政治、文化的背景下，很难体现出一件作品全方位的价值。

　　谢晓冬：就像有时候我们会说——你看《石渠宝笈》著录的作品其实不应该值那么多钱，但是我感觉这种说法也不对。因为《石渠宝笈》著录的作品是皇家花费大力量、组织那么多懂书画的大臣甄选出来，符合皇室的口味，同时怎么入藏，都有很多的故事背景，它是综合的、多元化的，并不是只是艺术家画这张画的艺术水平，我们综合认识作品价值的时候，会看到最后的经济价值不是受单一的书法风格和绘画笔墨风格狭义的影响，而是综合的价值决定的。

　　今天我们承认文人画的传统、承认士大夫的传统这样的背景特点，承认是受“儒释道”文化的影响，承认艺术家在书法时不是“为书法而书法”，就会看到中国书画的价值不单单是狭义的艺术价值而是多元的、综合的称之为“文化价值”。包含了经济、历史、政治、社会的方方面面，把它全面解析出来才能综合地认定它的文化价值。正是文化价值最终确定了价格而不是单一的艺术价值确定价格。

　　基于这个方法论的认知，我们去做图录和展览，从这个方法论出发力图展示出作品内在的方方面面，这是我们与别人风格不一样的地方，我们除了在作品出版、著录之外，要考虑作品的历史背景，人物交往，所处时代的特点，更多地要去做这方面的工作，这些就展示出更可能广泛的对话空间，如果只谈书画笔墨，可能只有懂书画笔墨的人能够欣赏，如果可以把更多的文化层面解析出来，就可能更多的人去欣赏去介入，一个公共的文化平台就可能成立。

　　《艺术版权》：这两年匡时拍卖成交额呈井喷式的增长，可以说每一步都踩在了拍卖行业的“点”上，能不能理解为匡时是在引领大众的主流消费价值观？

　　谢晓冬：我们没有很明确地目的去引领，我们有一个观念——“顺势而为”，很多时候是自己要建立信仰和方法，这个很重要。很难说一定要让别人去赞同我的观点，保持认知很重要，保持开放的心态，多学习讨教，不持教育式的观点，很愿意听到业界的反馈，去包容和倾听的前提是肯定我们的方法和立场，就是坚持文化的立场，“文艺不分家”的立场，从文化的角度理解艺术，从平台的角度去理解拍卖行，从品牌角度去考虑企业的长久发展，这是匡时的方法论、立场和匡时的信仰。

　　我们会通过专题去呈现一个脉络、一段历史，一段收藏的故事，这就是把匡时的立场、方法论具体化的工作，做策展不是简单地摆放，通过更好的设计，通过策展的思路去呈现作品之间内在的关联、分类，所处时代的关系。

　　例如信札，2013年秋拍“明人信札”专场十几、二十通成交300多万，成交价也就是齐白石的一张画，但是我们花费很多力气去推广，包含了对于信札价值的内在认知，根据这个方法论认为有很高的历史价值、文化价值受到藏家的重视。如果把这个理解为引导，我们理直气壮地认为是应该得到更多人重视的。流传下来的古代信件现在都变成书法名作了，包含了很多综合因素，比单纯的为了创作而去创作的艺术更加能够反映艺术家本来的内心世界和艺术水准，很多的附加故事和因素值得收藏和欣赏。包括为北宋刻本所做的巡展和研讨会，是让更多的人认识它的价值，这是受我们的信仰和方法立场的影响。客观上也起到了引导和教育的目的，大家抱着了解的心态，不要受偏见的影响，一提到某件事情时我觉得如何如何，连看都不看。

　　文化是方法论是我们的立场和视角，孔子讲“道一以贯之”，我就是“道一以贯之”。

卢沉《醉酒图》 北京匡时供图

　　《艺术版权》：2014年匡时的主要精力是挖掘公司深层次潜力的侧重上，是否会对原有的业绩增长有影响？

　　谢晓冬：业务和管理同等重要，在未来也要向管理要效益，虽然说任何企业在发展初期非常依赖业务人员，逐渐做大之后就要重视内部资源的整合和体系的建设，大企业有资源的优势人才的优势，关键是做对决策，发挥集体的效能组织的力量，我们这个时代要从崇拜英雄主义向团队主义时代去转变，这是漫长的过程，但是这个过程一定会发生。

　　2013年我写了一篇文章《寻找拍卖行业的阿基米德支点》，是以一个客户关系的视角，关于拍卖企业管理的思考。我提出拍卖企业管理必须进入到“2.0时代”—以客户关系为中心的拍卖时代。客户关系是一家拍卖公司最重要的资源。各家拍卖行相重复的客户资源很多，即便不断有新买家进场总体也没有很多。必须把有限的客户充分维护好，这个行业注定处于金字塔顶端，必须深入开发客户关系价值，就不仅是单维度的服务而是多元的服务。不能把业务员简单理解为鉴定估价，还应该提供展览、出版、财务、法律咨询顾问、社会交往、品牌宣传方方面面，这样客户对公司的粘性、认可程度会上升，会在选择时优先考虑。“2.0时代”更加重视平台化、团队化，把企业单一服务点改造成多元服务点。

　　《艺术版权》：在我看来匡时在“小而精”、精品拍卖上花费很大的精力，但是并不急于在内地年度艺术品交易排行榜TOP10有所斩获，更多的是一种自然而然的，练好企业内功的同时在年度艺术品排行上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谢晓冬：我同意你的看法，企业的发展不急功近利，是顺理成章的结果。我写的文章也是在说不存在“一招灵”的方案，品牌的理念是“全攻全守”，各个环节各个部门都要创造品牌和价值，品牌也不由某一个部门创造的，每个部门都达到高的标准，每个部门都有品牌意识，对公司都是一种创造，人家会说你的这个公司特别靠谱，因为每个部门都靠谱，客人对公司的信任感就完全不一样，并不是只有客户服务部门才创造价值。匡时的客户服务是全公司都有客户服务的理念，还要创造新的类型的客户服务关系。

　　品牌一定是“全攻全守”的，并不单是靠钱、靠宣传、靠人、靠友情，单靠哪个都不管用。企业以客户关系为中心，重新建立一套流程体系出来，这就是“阿基米德支点”，公司是以矩形方阵式打组合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