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蛮记新中国美术活动》：街头画与大跃进

《胡蛮记新中国美术活动》，胡蛮著，中国书店出版社20 14年1月版，56.00元。

　　●画谭新钞之三十四   

　　何频 作家，郑州

　　1958年“大跃进”，典型的是人民日报社在王府井办公大楼顶层，赶着小毛驴打麦子。而宋庆龄也要在自己居所建小型的土法炼钢炉。全国上下又号召工农兵作画和写诗，提倡“人人写诗、人人画画”。据说，这天陈毅来到外交部的一个办公室检查，发现室内空空，值班员报告人都去作诗了。也是诗人的陈毅当场发火了“还要不要工作？把人马上给我找回来。”

　　当年人民美术出版社的《工农兵画集》，以邳县农民画为主，封面画《大炼钢铁，炉火冲天，孙悟空误认为是火焰山》。《美术》出版专号，从第8期开始，集中宣传农民画，第9期为“农民壁画专号”；第10期之后，特出增刊“工人美术专号”，第11期则是“战士美术专号”。江苏邳县被树为壁画运动的典型，8月以前统计：全县有1800个农村美术创作组，6000多个美术骨干。7月一个月完成壁画23300幅，宣传张贴画15000幅。达到村村有壁画十幅以上，队队(生产队)不少于五幅，基本上实现了壁画县。而8月15日统计，美术骨干已经发展到15000人了，完成壁画10万幅开外，宣传张贴画近8万。官湖镇只有2000多口人，壁画则多达25000幅。到8月中旬，《美术》奉命组织一个临时编辑组，由主编王朝闻亲自带队实地采访。编辑葛路后来回忆说：“邳县县委宣传部先把我们接待到招待所，然后下到公社。公社书记设席请吃饭，进餐中间，按水运班次开到的船停到岸边，公社书记指示，等候我们吃完饭再开船，船上的农民乘客只好默默坐等，公社书记的权威够说道的了。当晚，我和华夏到了车夫乡，农民闻讯，打着灯笼加工壁画(当时把农民画都称壁画)。次日分头采访，我随华夏徒步跋涉数十里，筋疲力尽，华夏说：‘现在一个纽扣都有分量。’到达目的地，忙着选拍作品和拍画画场景，不少作品是卷包带走的。”(《新中国的美术观及其话语实践——— 以〈美术〉1950—1966为中心》附录，吉林美术出版社2013年6月版)

　　首都北京的街头画也铺天盖地。《胡蛮记新中国美术活动》，日记是从全市集中行动打麻雀围剿麻雀开始的。4月19至21日，三天时间，到处“打锣打鼓、放爆竹，人心很齐”，打麻雀共计四十多万只。6月4日，《北京市委向全市人民发出战斗号召“争取五年内把北京建设成现代化工业基地”》。6月9日的报纸社论《文化革命开始了》。作为市文化局主管美术创作的副局长，胡蛮日记如下———

　　6月12日：上午开会：美术规划决定改写。大家提了意见，搞壁画、画报、厂村墙画和俱乐部等新的绘画阵地。配合城市规划在广场及各种公共场所，重点建立石刻或铜像(雕塑)、创作及展览，民间艺术展览、公共画室，辅导工人，培养美术理论队伍。最近下厂、下乡时，每人都可作试验田、搞普及工作，帮助工农搞壁、墙报等。

　　6月13日：下午，改写五年规划(市美术发展规划)。

　　6月18日：上午，到天桥察(查)看地方，为“街头诗画”找个地方，并顺便到文化馆一看。中苏友协文化馆展牌玻璃框为十个一横排。诗画展牌可设计另一民族风格的形式。见天桥附近有一大广告牌，内容是保护林木，画很粗劣。

　　6月23日：文化局要规划创作数字由原来五年一万多件改为十万多件。约“跃进”五倍，扩大了展品范围和专业及业余标准。

　　7月4日：关于大普及运动，美术工作：1、要开展辅导工人业余美术创作活动，纠正洋教条。2、要坚决执行大普及的形式。配合生产、展览和政治运动，壁画、街头画和通俗画报。3、要确定普及第一的方针(为工农兵服务)。要有具体措施，实现“在普及基础上的提高”的发展普及工作的办法。4、各种艺术(包括工艺、图案和专供欣赏的花鸟、山水画类)首先是为广大群众，不能仅只供城市少数知识分子或文人、专家欣赏之用。

　　7月16日：偕枫川同到市工人俱乐部楼上参观工人诗画展预展。顺路到菜市口，步行到宣武门查看壁画。美院有的新画稿是好的，但施工草率，比“七一”美术公司的“献礼”壁画还差。有些画是文化馆画的，画得也比较粗糙。象征“大跃进”的“天马行空”的飞马不少。龙出现的也不少。总之，不只要有新的意思，而且要有美感。由王守木到美院联系。

　　7月18日：上午，到文化局访孙承佩副局长。我谈了一点意见：主要街道，需分工绘制。(由美院、艺师、工艺学院、国画院、国画会、美工室、美术公司等)小街条件放宽些(孙副局长主张由文化馆、站和街道办事处搞)。城里现在工业内容的画少，应注意。孙承佩主张成立一个壁画委员会，设工作组。由各美术单位作委员。由美工室担任工作组实际工作。

　　7月21日：沿路看招贴。有“美院附中宣”作支援中近东反对美英帝，大张报纸四合一或二合一，其中画稿重复太多。尤以三个女人一只拳头的很多。有一张“篱(黎)笆(巴)不嫩”表现反帝，画面有篱笆，有树木，美帝(猪)闯进来，不“嫩”表现抵抗。但此种文字双关游戏可以不必。因不严肃，虽是好意但也不必搞。

　　9月8日：偕秀明到美协展览厅参观江苏邳县农民画展(另有展评，记在朝花日记上)。

　　10月11日：上午，写《劳动人民的诗情画意》。下午，继续写工人的诗画。

　　10月16日：上午，偕枫川到天坛工人画展评选“工人画选”约五十幅。下午，美术出版社来电话：约工人画展闭幕后，请把原作和序文送来出版社，很快就可以印出。

　　10月18日：上午，写完《劳动人民的诗情画意》(约三千字，插图七张)。下午送《美术》月刊编委会并给王朝闻同志写信，请他审阅、修改、发表。“大跃进”国画展殷伯衡来电话催我去选画和出版社联系。我允在下周内做完这件事。

　　10月21日：下午，《美术》编辑部来电话讲：《劳动人民的诗情画意》王朝闻看了后已交编辑部准备在十一月份发表。

　　11月1日：上午，华夏同志来电话，要国画“跃进”展的短文(《首都国画界“大跃进”创作展览会观后感》)。

　　11月20日：上午，到北京剧场参加首都“十大建筑”美术工作誓师大会。华君武同志主持，请钱俊瑞同志(文化部副部长)作报告。下午，休息后，阅读中宣部创作座谈会文件，马列论文艺与群众结合。现在美术工作者主要的问题还是和工农兵结合，改造世界观。感觉到创作实践十二分重要。最近听到的、读到的和自己想到的，都无不是鼓舞创作、如何创作和如何保证创作的话。真正是：好话说了千万遍，“大放卫星”才能笑着过关！哈哈！艺术实践重要！但空话太多不好。

　　11月21日：晚上，到文化部礼堂听报告，美术工作会议开幕。蔡若虹(副主席)主持开会，宣布开幕。开会的目的是交流经验，“放卫星”等。钱部长报告，主要讲放卫星是为进行建设社会主义和宣传共产主义。周巍峙同志宣布分组。

　　11月25日：上午，到西郊友谊宾馆出席全国美术工作会议大会发言。蔡若虹同志主持开会。发言者有安阳机器厂工人、山西农民、战士、北京芦村青年农民王振、江苏邳县县委和邳县一位72岁的老大娘、天津国棉六厂(工厂画室)工人等发言。

　　11月28日：上午，到西郊友谊宾馆开全国美术会议大会。听王朝闻同志和蔡若虹同志报告。下午，到文化部听周巍峙和刘芝明同志(文化部副部长)报告。开会前在东院全体代表和文化部、美协负责人合影。

　　胡蛮(1904—1986)，又名祜曼、互曼、王凡等等，原名王钧初，河南扶沟人。早年在北平艺专和国立杭州艺专分别参加过左翼美术活动，在上海通过鲁迅与宋庆龄的介绍，到苏联留学四年。其间，经王明和康生介绍入党，曾在巴黎共产国际《救国时报》工作。回国到延安以后，用马列主义观点写作第一部《中国美术史》。他经历奇特，喜欢独立思考，是美术理论家也是领导，特别是50年代，负责北京美术工作整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