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写实主义还是现代主义

人体写实作品 区础坚 现代主义大师 马蒂斯

　　信息时报记者 冯钰

　　20世纪早期留洋学习美术的中国画人曾经遇到过的某些问题，在今天看来也仍然具有现实意义。例如，究竟什么是“真正的西方美术”？从古典写实主义、印象派到现代主义，各种思潮几乎同时出现在刚刚走出国门的先驱者们面前，这给他们带来了丰富的营养，但也引起了思想冲击与混乱。

　　中国画家在如何看待西方现代绘画方面存在着矛盾。1929年初第一届全国美展期间，徐悲鸿与徐志摩关于西方现代画家评价的论争，是这种矛盾的突出表现。徐悲鸿贬斥印象主义、野兽主义某些画家的绘画，称雷诺阿、塞尚、马蒂斯的作品为“无耻之作”。徐志摩则起而为之辩护，力挺新派画家的艺术地位和作品的价值。这种种不同价值尺度的判断，即在今天的艺坛上也时有出现。

　　有趣的是，仅从油画学习来看，留学西方的中国美术家一般倾向于写实主义，留学日本的中国美术家一般倾向现代主义。在广东，这两种情况兼而有之。

　　留学西方的广东画家倾向写实主义

　　人们知道，中国近代美术史上最早留学西方学习西画的是广东鹤山李铁夫，之后还有梅县林风眠和新会冯钢百。

　　李铁夫早年游学、工作于加拿大、英国和美国之间，1907年定居纽约之后，受到威廉·切斯与约翰·萨金特的影响，擅于运用线条和笔触，并十分着重人物性格内涵的刻画。

　　他的油画作品用色较为含蓄，笔触简洁而活跃，富有节奏感和运动感，1915年，李铁夫在纽约举办首次个人画展，开始在国际画坛上获得声誉，1916年被国际画理学会吸收为会员，成为亚洲人进入这个最高艺术研究机构的第一人，同时还加入当时很有影响的纽约艺术学生联盟，后入美国美术研究院长达10年，成为国际画坛著名人物。

　　他不仅艺术上取得很高成就，还很早就投身民主革命，在国外开办画展获得奖金以及售画所得，全都拿来资助革命，然而遗憾的是，这样一位艺术大师，却长期被有意或无意地遗忘与遮蔽，甚至在一些重要的美术史书上，对他的研究和评价很不相称。

　　冯钢百少年时期就赴墨西哥，一边工作一边刻苦学画，在艰苦的学习中，他的肖像和风景画崭露头角。冯钢百的勤奋和才华得到了墨西哥著名画家刁文的赏识，破格推荐他到墨西哥国立美术学院半工半读。

　　毕业之后，他经孟罗萨教授的帮助，到美国深造，曾跟从罗伯特·亨利学习达11年之久。作为中国早期油画的先驱和美术教育家，1921年，他与胡根天、陈丘山等创立了南方第一间国立美术学校—广州市立美术学校，随后又创办了“赤社美术研究会”，填补了华南地区无正规西洋美术研究教育社团的空白。他又是我国绝无仅有的百岁画家。他的高寿(102岁)与对油画艺术的执着追求，使他对20世纪的中国美术作出卓越的贡献。

　　2000年5月，冯钢百的子女将他的部分遗作捐赠给广东美术馆，2001年，广东美术馆举办了《广东早期油画大师冯钢百遗作展》，并出版研究画册。那次展出的30多件作品以肖像为主，冯钢百的肖像画以形象自然真实生动传神而著称于世，他擅长表现中国人肌肤的质感、生命感，用他的话来说，是“皮肤里面好像有血液在流动”。

　　留学东洋的画人深受现代主义影响

　　现在看来，20世纪初留学西方的美术先驱们可以分为前后两期：前期以林风眠主持的北京美术学校(1925~1927年)和杭州国立艺术院(1928~1937年)为代表，包容了西方的各流派；后期以徐悲鸿主持的中央大学和北平艺专为代表，选择了单一的写实风格。而在此同时，留学东洋的画人们遇到的情形有些不同。

　　20世纪最初的二十年，是日本“洋画”发展的重要时期。1896年日本最高美术学府东京美术学校开设西洋画科，聘请刚从法国回日的黑田清辉等人任教。黑田清辉等人在欧洲学习时接受了法国印象主义前期的外光派作风，形成了日本外光派—印象派画风的学院主义。

　　当时，许多中国画人选择到日本学习西洋画，然而日本的油画没有欧洲那种悠久的写实传统，学院派教育一开始就带有外光派色彩，而且印象主义的影响尚未扎根，西方现代主义就接踵而来。

　　在中国留学生云集日本的1937年以前，西方现代诸流派正倾入日本，各种流派风起云涌，形成日本近代美术史上最开放、风格面貌最多的一段时期。在刘晓路《各奔东西：纪念近代留学东洋和西洋的中国美术先驱们》一文中提到，中国留学生在学校学习带有外光派色彩的学院式写实油画，同时又深受日本社会上现代主义的影响，都在不同程度上倾向现代主义诸流派。

　　“……中国留学生的思想在其中却找到很大的契合点，能够产生强烈共鸣。西方现代艺术的许多概念，都是先由日本人译为汉字，再由中国留学生传入中国的，如印象主义、后印象主义、新印象主义、达达主义、野兽主义、表现主义、抽象主义、立体主义、超现实主义，等等。”

　　中国近现代美术史的专家，上海大学美术学院教授李超曾撰文指出：“20世纪前期留学日本的中国画家，为现代主义引进中国提供了一种文化参照。他们以印象主义和后印象主义为主干，结合了表现主义的部分手法，借此找到了与东方艺术精神相适宜的艺术方向。”我们从一批留日的油画家陈抱一、倪贻德、关良、朱屺瞻、许幸之等归国后的作品，可以发现其中风格承传的印迹。

　　原籍广东新会、出生于上海的油画家陈抱一，和王道源在日本的留学时间相近，而且同出于东京美术学校的西洋画科教授藤岛武二门下。他们在上海的艺术活动及其影响，足以证明他们是“走在洋画运动的最前沿”的重要人物之一。

　　陈抱一的创作充分运用了印象派艺术表现性特性，并结合了野兽派中某些表现主义成分。正如1934年《良友》第85期中“陈抱一专版”所评，其作品的特色是：“野兽派的作风，运笔流畅而极有把握，用色简洁，却充满着富丽的色彩、技巧的纯熟。”

　　而王道源依凭扎实的写实主义功底，生动地吸收和运用了印象派的色彩语言，在其擅长的人物肖像和风景描绘之中，强化了作品艺术的表现力。他的艺术风格和其艺术教育以及艺术活动，如同其他留日画家一样，是通过留学时期和归国时期的文化背景紧密地联系在一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