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斯嘉
19世纪30年代,因摄影术兴起,曾有人放言“绘画已经死了”。然而溯往可见,在一批年轻的德国画家身上,不见衰微、颓败、放弃的迹象,布面上偾张着的是如“摇滚”一般的“狂野的心”。近期,这批作品亮相于“同行”联合展中。“狂野的心:德国新表现主义艺术展”的策展人贝雅特·海芬夏德接受了《东方早报·艺术评论》的专访。
“同行——2014美术馆联合展”7个展览之一“狂野的心:20世纪60年代起的德国新表现主义艺术展”的策展人是德国科布伦茨路德维希美术馆策展人贝雅特·海芬夏德(Beate Reifenscheid-Ronnisch)。
7月31日海芬夏德在出席“同行”展览发布会时,身着一件精致裹身的金黄色连衣裙,娇小的身体里膨胀出不小的能量,一如她在接受《东方早报·艺术评论》专访时所言:“我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去推动两个视角的‘同行’,让西方与中国(东方)互为参照,推动彼此了解。”
上世纪60年起,“年轻画家的作品在德国的成功饱受争议。年轻人,尤其是在德国,他们的画作非常的‘狂野’:毫无美感的形状和颜色,放纵或狰狞、搞笑、神秘、色情、伤风败俗。‘发现画中自然的表达方式。他们的画作在收藏家和策展人那里需求旺盛——甚至在双年展和卡塞尔文献展也是这种情况’”。1982年,德国《明镜周刊》如是报道了一场新的艺术运动。
19世纪30年代,因摄影术兴起,便有人放言“绘画已经死了”。然而溯往可见,在这批年轻的德国画家身上,不见衰微、颓败、放弃的迹象,布面上偾张着的是如“摇滚”般的狂野的心。画家用色彩和形象,宣泄出了德国的表现主义,继而发展出20世纪60年代战后的德国新表现主义。
具象与抽象
艺术评论:这次展览呈现了20世纪60年代起的德国新表现主义代表作品,对应的有表现主义。新表现主义与表现主义,有何不同?
海芬夏德:上世纪初,名为“桥社”和“蓝骑士”的两个风格不同的德国艺术团体聚拢起来,欲创造一种全新的艺术样式。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以前,这两个团体的艺术家已经活跃于德国本土甚至世界各地,在新的艺术探索中,他们融入一种革新精神,采取直接绘画的行为进行创作。所谓直接绘画,他们不打草稿,在画布上直抒胸臆、迅速作画,绘画色彩有时与客体的色彩并不相关,具有很强的主观性。这种新的创作精神,肇始于1905年的“桥社”画派,是一种自由解放的生活方式,其后,在康定斯基和马尔克的影响下,逐步与“蓝骑士”相互融合,催生了艺术领域新的概念,并慢慢地向抽象艺术走去。这一场展览,展出了新表现主义从开始到1980年代的重要创始人的画作,尤其是当时居住在柏林的艺术家作品,作品所表达的内容,比之更早前的表现主义,显得更当代,展示艺术家对那个年代的思考。
艺术评论:新表现主义是一种视觉艺术风格,以富有表现力色彩的具象绘画为特色。我们观察到,展览作品中不乏抽象绘画。那么,在新表现主义范畴内,具象与抽象的关系是什么?
海芬夏德:二战后,艺术家转入抽象领域探索,因为在战时,具象绘画是惟一被纳粹认可的形式,而抽象绘画则被视为腐化的。这次展览,我们同时选入了多种艺术形式,涉及的新表现主义艺术家,诸如乔治·巴塞利兹(Georg Baselitz)、 马库斯·吕培慈(Markus Lüpertz)、 格哈德·里希特(Gerhard Richter)和西格马·波尔克 (Sigmar Polke)是极具实验性的,其中里希特和波尔克(两年前刚刚去世)当时就转入了抽象艺术。
艺术评论:展出的作品,看起来并不“美观”,甚至血腥、暴力、狂野。普通观众如何抓住新表现主义的核心精神去读懂作品?
海芬夏德:大部分作品中的客体都有现实世界的基础,是可以读得懂的。对每一幅作品的深入读取,则需要挖掘创作者个人的生活,提取艺术家个体传递的独特信息。如果你发自内心地想看懂一张画,那么就要去探索和深入研究作品的内在气息了。除了展出的德国新表现主义作品,观众们可以看到不少中国当代艺术作品,发现彼此间的异同。中国年轻一辈的艺术家,无疑深受巴塞利兹、约克·伊门道夫、里希特等的影响。
艺术评论:如何看待这批艺术家对美术史的贡献?
海芬夏德:当新表现主义艺术萌发之际,也是民主德国与联邦德国被分离之时,在诸多作品中都有对这一历史的呈现。这一有趣的历史与艺术的融合也可以在日本画家池村礼子、中国画家杨起和韩国画家Seo的作品中发现。
艺术评论:1960年至1980年代,作为具象表现主义的爆发期,留给世界很多精彩作品。这一呼唤自由解放精神的艺术呐喊,而今是否有式微迹象?
海芬夏德:具象表现主义至今仍很活跃,无论艺术家和观众都很欣赏它。人们对此的认知也与时俱进。另一方面,纯粹抽象艺术现今并不容易展示和销售。然而,艺术总是不断发展,并永远有那么一种风潮涌动,永不停止。因此,新的方式、新的媒介会层出不穷,新具象表现主义会继续发展,未见任何将要停止的迹象。
艺术评论:当时的新表现主义反映了战争和城市化的主题。今天的题材是否发展了?
海芬夏德:当然了。大部分艺术家现在都在创作多维度的主题和内容,尤其是年轻的艺术家,不断探索新的精神。只有安塞姆·基弗(Anselm Kiefer)是个例外,他本人至今热衷于探讨历史话题,譬如二战及其对人们自我认知和信仰的影响。
德国与中国
艺术评论:你在有关文章中阐述,“展览还将视野扩展到新的领域,不仅关注外部条件对内部产生的影响,相反,还将内部对外部的影响放在同等高度来重视。”可否进一步解释?
海芬夏德:我想,德国艺术家,譬如巴塞利兹和伊门道夫所具有的吸引力和影响力是如此强大,以至于吸引了亚洲艺术家到德国学习,并将自身融入这一领域。融合不仅表现在外来者对德国新表现主义的进入,同时德国画家也走向亚洲,走向中国。毫无疑问,德国画家也吸收了来自于东方的风格。
艺术评论:展出作品中有来自日本、韩国、中国的画家。他们受到德国新表现主义的哪些影响?
海芬夏德:我认为,由于这个艺术派别对自由、解放精神的强烈渴求,它的新颖、无前例,使得当年它在欧洲大陆刮起了一阵旋风。1980年代,新表现主义在国际艺术市场上获得成功,其后,中国逐渐向西方打开自身,两方面都有了接触对方的机会与自觉意识。1990年代,德国举办了第一个有关中国艺术家的作品展。彼此的影响是如此顺理成章。
“狂野”如何“同行”
艺术评论:本次“同行”展览由7个展览组成。你如何定位德国这一部分在整体中的作用。它与整体展览的关系、与其他6个展览的互相作用是什么?
海芬夏德:有关其他展览,此前我了解并不多,不过中华艺术宫曾告诉我,德国的部分将是其中非常重要的一环,而我也直言不讳,很难再全面地网罗到数量如此之众的名家杰作。因此,应邀来此向中国观众展示这批作品,我们深感荣幸。其他的展览,我个人推崇意大利表现性艺术展、珂勒惠支作品展以及厄瓜多尔的展览,同一时期看到众多表现主义,是难能可贵的。
艺术评论:你如何评价“同行”展,它是否给你一个新的了解中国具象表现主义作品的机会?
海芬夏德:我总是怀着巨大的好奇了解中国艺术,尤其是当代艺术的图景。我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去推动两个视角的“同行”,让西方与中国(东方)互为参照,推动彼此了解。中国对世界艺术发展的重要性日益显现,但它距离被广泛理解还有很长的路。西方艺术仍然占据着不可撼动的主导地位,这一特征在全球范围的博物馆系统中可以看到,同样也被艺术市场验证着。
艺术评论:为了筹备“同行”展的这一部分,你如何选择画作并组织它们?
海芬夏德:这是一项大工程,不过好在我熟识大部分艺术家,他们告诉我很多有关作品的情况。同时,与各个博物馆的紧密联系也很有裨益,能更方便地借出艺术家代表作。此外,各方都很积极协助,他们对于参与这个重要展览都表示出热忱。
收藏与市场
艺术评论:本次展览品来源广泛,包括博物馆、美术馆、基金会和私人藏家。新表现主义在欧洲的收藏现状如何?
海芬夏德:路德维希美术馆是非常重要的收藏机构之一,此外欧洲各地均有收藏。柏林有很多收藏机构,如新国立美术馆等。
艺术评论:新表现主义在当下艺术市场的表现如何?
海芬夏德:它们迎来史上最高的价格。对于所谓“新狂野派”艺术家而言,市场对它们的“发烧”从1980、1990年代就显现了,对于艺术家伊门道夫、巴塞利兹、里希特、基弗等画家而言,还没有看到市场价格的上限。经典作品总是稀缺的,国际市场都垂涎于此。
艺术评论:在德国,你们如何介绍中国的艺术作品?
海芬夏德:1990年代的高峰期已经退去,不过美术馆和一些博物馆在持续介绍更新的当代的中国艺术家作品。从中国的艺术机构、私人藏家和官方合作者那儿获得更大的支持协助,以获取更多作品是十分重要的。我所在的科布伦茨路德维希美术馆有很多经验,这些年一直致力于和中国艺术家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