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在场的黄觉寺(图)

黄觉寺作品 文献资料

　　褚馨

　　一个月前，中国美术馆正在举办中国油画双年展，这一届的双年展名为“在场”，真正在场时间却只短短十多日，去的那天已近尾声，有心经过，却在无意之中邂逅了黄觉寺的画。黄觉寺是双年展的34位画家之一，在他们之中又可称为前辈，所以在偌大展厅之中，他的画作是被布置在观众首先会驻足的位置。我也停了下来，在一幅描摹青岛海景的油画前：那是一片有层次的蔚蓝，远处飘渺着黛色山峦，天空则是浅浅柠檬黄。海滨城市的海面与天空之间常常会呈现有微妙的层次变化以及强烈的色彩对比，这一小帧油画亦令人不由自主联想到这一年数度见到的印象派，心中不禁要问，黄觉寺是谁？

　　黄觉寺是苏州美术馆的首任馆长，更是颜文樑在沧浪美专任教时的好搭档。不过这些信息在我进入这个展厅之前，尚且未知。在千里之外的国家美术馆里见到一些很喜欢的画，然后发现作者还是同乡，亲切感之外，更有几丝汗颜。不过从简而精要的介绍之中，也可看到黄的画家生涯大约还是很低调的，比如他虽为美术馆馆长(而且还是中国第一家真正意义上的美术馆)，却只办过寥寥数次画展，其中还有一些是群展。

　　这一次拿出来展览的作品，大多画幅小小，高不过二十多厘米，很像嵌于墙上的风景照。也确是描绘了各地的不同风光，青岛、虬津、哈尔滨，当然也有苏州。苏州这一幅，是几十年前的街巷日常，倒是没有他城风光画所呈现出的静谧与安然，横亘于街巷天空的万国旗，奏出一种不同寻常的激越。或许这就是艺术家眼中，他城与我城的不同，他城寄托理想，我城承载现实，使命不同，相处心情亦不同。

　　在当时的中国，油画家出名成家的概率要远远低于国画家与书法家，因为土壤不同，受众有限。为谋生以及养活艺术，油画家必然身兼另一些社会角色，比如一份教职。黄觉寺自巴黎高等美术学校毕业归国之后，就受颜文樑之邀，在苏州美术专科学校担任教务主任。展物之中有一张大约是从学生手册之类的簿本上撕下的发黄纸片，沧浪美专的F调校歌赫然在目，作词人是黄觉寺，作曲人还是颜文樑。值得一提的是，现场还看到一封颜文樑于1984年写来的信，他请“觉寺我兄”为自己行将出版的油画集配文，又述曾与人说，“黄老师知我甚深，由他撰文再好也没有。”

　　也曾前往苏州女子师范学校演讲，并留下一篇题为《儿童期的艺术教养问题》的演讲稿，后来刊于《艺浪》杂志。杂志也发黄了，隔着玻璃只能读到两页，“卢梭主张儿童时期应脱离城市，到乡村生活。”这是卢梭在《爱弥儿》中频繁谈到的观点，黄觉寺十分赞同，在这篇演讲稿中，他还主张校园内多植园艺，或者通过旅行的方式多多接洽自然，“以谋儿童身心之发展”。

　　黄觉寺本人大约也是深受印象派的影响，更爱以光影，而不是笔法来呈现画面，这一点又可以从他的大量作品都是风景题材看出。以油画来表现中国风貌，在当时大约是一桩有趣的冒险，中国画是不讲求光影变化的，因为不需要那种精确，也表现不了这其中的层次，更主要是之前也没什么人画过。但是中国画家要将油画引入，在题材上的落地，也是必须。黄觉寺笔下的中国风光，一眼望去，是河对岸的风景，虽然是熟悉的也是亲切的，但它们不是日常，只是风景。

　　虽然以拍场成交价来参考一位老画家的份量有失礼貌，但是他留下的那些画作，确实不便宜呢。苏州美术馆的王晨女士透露，黄觉寺的画作多由私人收藏，持有较多的一位藏家，远在台湾。

　　王晨女士手里正好在编一本黄觉寺文集。说起来，黄觉寺的文笔也是相当不错的，1944年，程小青为黄觉寺的著作《欧游之什》题词，“一口气读完，简直有些飘。”(其实看到程小青先生的一手好字，我也简直有些飘。)苏州杂志的黄恽先生曾在一篇博文中提及自己藏有黄觉寺的两本著作，评价他是美专中难得的文与画都拿得出的老师，“现在的资料谈黄觉寺，都着眼于他的西洋画家，很少有人知道他还是一个散文家。”

　　中国美术馆这一届名为“在场”的油画双年展，将黄觉寺定义为“被遮蔽的艺术家”，虽然评论家亦将其概述为“开启我国美术学习西方艺术之先驱”，然而很多时刻，他并不在场；即便是“在场”请出他的“登场”，盛大的展览亦只十多天功夫便匆匆落幕。艺术史上的“在场”，有人是在光下，有人则在光后，黄觉寺撰写的《素描述要》、《欧洲名画采访者》及《艺用人体解剖学》也曾深深影响过中国几代艺术学子——这是艺术家的另一种存在方式——才华，不一定要全部落于画布之上。

　　姑苏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