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都会博物馆能给我们什么启发

■大都会博物馆镇馆之宝:《舞蹈·教室》

　　■朱绍正(加拿大华人艺术家)

　　从加拿大的蒙特利尔出发，坐两天汽车就到达美国纽约。来到当今世界第一繁华都市——纽约，这里每天就有十万人从世界各地前来观光，我无心到时代广场去作人潮碰撞，直奔第五大道上的纽约大都会博物馆。这座博物馆建于1880年，占地面积20万平方米，虽仅是故宫九分之一，但藏品有300万件，是故宫的两倍，而且是荟萃来自世界各地，作品凝聚了五千年来人类文明和无限创造力。

　　一入大厅，映入眼帘的是一幅巨大壁画，占满整块大墙。这画来自中国，是元代山西洪县广胜寺的道释壁画，距今800多年，但勾线圆浑简练，赋色淡雅，妙相端严，栩栩如生。对视着如此高贵、静寂的伟大艺术品，不禁惊叹不已而心潮难以平复，无法想象当年是谁剥下来盗卖的？又如何分割包裹运输？何方高人如何能如此完美无缺地将原作呈现在大洋彼岸？以前来参观的人，大多是金发碧眼，匆匆而过；如今故土来的人多了，但又没有几人能在此反复流连，咀嚼这历史残留的辉煌？

　　我亦无语。无需哀怨而激动，也无需奴颜而媚容，中国有如此丰富的文化资源，世界任何地方都比不了。在大都会博物馆，不管是夏商周的青铜噐，还是北齐贴金彩绘佛像，还有倪云林、董其昌、陈老莲、石涛的画作，都是件件精品，比起大都会的镇馆之宝——德加的名作《舞蹈·教室》，一点都不逊色！

　　黄宾虹先生说：“东方文化，历史悠远。改革维新，屡进屡退，剥肤存液，以有千古不磨之精神，眧垂宇宙。”细观石涛《归棹》，在一本题名为“石涛和尚画帖”的小开本册页内十分显眼，虽然十二幅小画分别画有洞天、梅花、山涧、幽谷、水仙等。大都会博物馆策展人推介，也只注意到梅花有雄蕊雌蕊之分，看到花枝的粗糙质感；看到画中昂首人物，解说是看很远的地方……其实是未能真正品鉴石涛画中传神之处的。可以说明西人大多数是无法理解中国画的笔墨与意境的，其巧取豪夺也不全部懂得文物的真正价值。我看到《归棹》在简洁异常的山水背景中，一人弯腰在小舟上，无所依附，飘零江湖之上，顶着人间风雨的侵蚀，黙然接受世态炎凉的痛苦，前路茫茫，不知何处可安家，又何日返故乡？我亦在神游幻境中开悟！

　　西方人说分，取各类之长，美国人最欢喜大集会，热热闹闹，唯我独尊；中国人说混，往往舍己之长取人之短，妄自菲薄，人云亦云。当今世界，都以西方为坐标，从时尚生活到艺术新锐，从影视制作到歌舞达人秀，从装置艺术到行为艺术，中国人最会模仿跟风，而缺乏原创精神，说到底还是对中国文化主体认识不足，缺少自信。不去保留传统，保留优于别人的那种真正的高贵，亦不去努力探索，探索优于自己的过去的真正辉煌！心中有数，才会敬而不惧，敬则不偷不肆，敬则不逐名，亦不遗物，由敬而惧，以入于独思。

　　我佩服140年前纽约巿民中几个商人、银行家、艺术家、思想家建立博物馆并收藏展示世界各地艺术精品，给人们以文化熏陶。平心静气而论，大都会博物馆的中国文物艺术珍品，不管当年历史史实是被盗被骗，或为利，或是一些见不得光的勾当，千百年后还如此光彩动人，不得不说客观上是保护世界文物的善举，在中国本土的众多文化遗产都未能逃过历劫、摧毁，我们谁也无法逃避现实。更佩服那些无尝捐赠藏品的巿民，只希望有个良好环境来保存人类共同的珍贵遗产，只是希望艺术之光永远照亮人类精神世界。好像现在稀世艺术珍品最好捐赠给大博物馆，一可以妥善保护收藏，又可展示给世界，让后人观摩、了解、学习。不怕你的艺术被人收买珍藏，就是怕你的艺术不值得收藏！

　　世界在变，风水轮流转！当中国进一步繁荣强大时，应该也要收藏世界各地各时代的艺术精品，历史的长河淘洗去的只是泥沙，单单西方几大博物馆是无法涵盖全人类的文化艺术的精髓的。以我中华民族的中庸之道，以观自在的禅修，中国古人能追求日又新的独立精神，是通过对内在世界的了解而达到超越，不依附过时的感观与情怀，而回归到生命的本体的自满自足！不去攀比，不去哀怨，更不要从恶归之，集为怨府。只有放下机心，有博大心胸，努力做好自身本份，才能令远人来服。

　　黄宾虹说得好：“世界国族的生命最长者，莫过于中华。这在后进国家自然是不可及，即与中国同时立国者，亦多衰颓灭亡，不如中华之繁衍与永久。这原因在于中华民族所遗教训与德泽，都极其朴厚，而其表现的事实，即为艺术。”大国梦想，小民心态；无需自大，无谓自悲。以往历史静心看，真正的东方艺术，西方是化不去的。不可轻易毁去，而更要创造。观壁画的释道人物，想石涛画中的归棹，我是谁？茫茫世道一如留白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