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品基金的明天喜忧参半

　　“用一个不算恰当的比喻，中国艺术品市场本来都是一些中医在操作，他们凭借的主要是经验和眼力等；而艺术品基金的出现好比是西医，用一套相对科学的方法，建立管理框架、操作技术和法律机制，解决了原有的一些难题。最终两者有效结合，才能真正促进市场发展。”——梅建平 

　　最近有两则消息非常有趣。其一，“一只艺术品基金今年5月份到期后投资人普遍只拿回10%的本金”，让人们认识到艺术品基金的投资风险，各种猜测和分析甚嚣尘上；其二，今年7月证监会发布的《私募投资基金监督管理暂行办法(征求意见稿》将艺术品私募基金纳入监管，这被视为官方鼓励发展艺术品私募基金的信号。有观点认为，艺术品私募基金将由此迎来规范发展的新纪元。

　　一个消息让人们对艺术品基金的前景感到担忧，另一个消息立马冲过来告诉你，艺术品基金前途光明，不可限量。这两个“相互打脸”的消息发生的时间间隔不超过三个月。如此局面，原因何在？

　　艺术品基金正处于最尴尬的阶段

　　2011年5月，深圳杏石投资管理有限公司(简称“杏石”)发行了一只有限合伙的艺术品私募基金产品，一家股份制银行东莞东城区星河支行为该基金的资金托管渠道，基金期限为2+1年，预期收益率20%。

　　据媒体报道，21名投资人共投资950万元，与深圳杏石投资管理有限公司董事长徐永斌、潍坊中仁艺术品发展有限公司合伙投资“深圳市杏石盛世文化投资中心”，投资额共1056万元。合伙企业“深圳市杏石盛世文化投资中心”的经营期限为两年，两年届满后可根据中国艺术品市场情况延长续存期限一年。协议规定深圳杏石投资管理有限公司作为“深圳市杏石盛世文化投资中心”的管理人，由前者进行艺术品投资。

　　“其实杏石这些年一直倡导艺术品资产化，是以中长期持有为目的的。这只基金2010年开始启动，2011年大量发行，当时的市场环境很好，我们提倡发行5+2，但是投资人不同意，而正好这只基金发行完了以后，2012年艺术市场就开始下滑，这两年也一直不景气地在盘整。”对于兑付期到、投资人普遍只拿回10%的本金的情况，徐永斌认为，“赶上这一波不好的行情，这只艺术品基金在今年5月到期的时候，确实面对退出难的问题。”

　　“整个艺术品基金在这两年不景气的环境下，通常都退不出来，但是大的趋势不会改变，艺术品投资需要中长期持有，经济不好的时候，要度过困难期，退出确实是最大的问题。” 徐永斌坚信，艺术品是具有持续斜线上升的商品属性的东西，最怕碰到金融危机，但凡碰到经济不景气，则会出现锯齿状盘整的略微下调，作为一个纯投资性的产品，很难如期退出。

　　这并不是个案。因为在2011年井喷期，中国的艺术品基金数量达到了45家，规模达到了55亿元。但是，2012年开始，艺术市场进入全面疲软之中，近两年市场也一直在深度调整。可是，按照这些艺术品基金二到三年的周期，2013年至2014年应该就是这批艺术品基金的集中兑付期。显然，这是个尴尬的事情：在市场最高峰时入手，恰恰在市场低迷的近两年迎来了兑付期。

　　北京外国语大学文化创意与金融研究中心首席专家蔺道军认为，艺术品的定价与退出是目前艺术品基金最大的软肋。“首先，艺术品市场的波动与萎缩，一些基金买入的艺术品再次卖出价格不升反降；其次，文交所等机构受天交所等负面影响集体转型，也挤压了艺术品基金的退出渠道；再次，艺术品基金的发行与运做周期太短，加之基金运作人对市场存有盲目性，以为可以点石成金。艺术品有其自身特点，除特殊情况下，短期内实现价值大幅增涨这是很难的。如果基金运作时间不充分，即使是很好的艺术品也很难得到很好的收益。更何况有些艺术品在选择的时候就出现了失误。”

　　“首先，现在的艺术品基金持有时间太短。艺术品的属性决定了它需要较长的投资周期。但是眼下，我们的投资期限一般是两年，或者“2+1”“2+1+1” (“2+1”指期限2年，可延长1年，“2+1+1”指期限2年，可延长2次，每次1年)，很少有5年甚至更长的投资产品，但在国外对投资艺术品的持有期限一般为7至8年。”香港共同艺术基金、共同逸品文化传媒执行董事王凯在接受采访时说，“因为投资人一般考虑艺术品基金时重点考虑两大因素：收益率和流动性。2年能赎回是比较容易接受的投资期限，如果再长一点，人们会觉得不放心。这说明艺术品的特性还没有被资本完全认可。要注意的是，艺术品需要用时间的延续获取利润空间的增长。”

　　“目前信托多是两年或者三年期，承诺的年化收益率大概为12%，三年就是36%，加上发行的成本、担保的成本、管理的成本，林林总总的成本加起来，三年的收益率要超过50%，才能兑现承诺收益。”《南方日报》文章分析，“如果去拍卖会买卖作品，交易成本就会把收益都‘吃掉’。以一件成交价10万元的作品为例，拍卖公司收取买方15%的佣金，收取卖方10%，加上卖方个税3%和保险费1%，交易成本达到29%。也就是说，拍品价格涨幅超过30%，你才可能赚钱。如果用大笔资金买入当代名家作品，并且私下卖出去，节省了交易成本，但是如何保证三年之后依然是牛市？信托到期想卖时就能有人接盘？遇到牛市大批作品不愁人接盘，但是遇到熊市其实很难出手。”

　　艺术品基金迎来“第二春”？

　　2007年，中国艺术品市场的火热行情造成了文化艺术品类投资基金在2007年至2012年一轮爆发性增长。如今，证监会7月份发布的《私募投资基金监督管理暂行办法(征求意见稿)》被视为艺术品基金新的发展契机。

　　《私募投资基金监督管理暂行办法(征求意见稿)》将以艺术品为投资对象的私募基金纳入监管范畴，并明确合伙制基金适用此监管办法。

　　消息发布后，由北京市文资办、中关村发展集团等共同发起、北京文资虚苑管理的私募基金“北京文资虚苑中关村文化艺术品投资基金”近日正式对外募集。该基金计划募集10亿元资金，其中相关股东认购1.5亿元，基金运行期限为7年，被业内视为史上规模最大的艺术品私募基金。

　　与此同时，自去年年底全国首个文化类金融服务平台——南京文化金融服务中心正式挂牌以来，多家文化银行相继成立，艺术品拍卖金融创新产品也不断涌现。很多企业家也不甘人后，相继斥资办艺术品机构。

　　“周围只要手中有点钱或是本来作投资、私募的朋友都开始说：我们也来作个艺术基金吧！许多原本要投资于房地产、股票的资本忽然发现又有了去处，于是大批原本作证券金融私募的人也都表示要开始操作艺术基金。他们宣称将引进各种指数、市场分析模块、涨跌区间等量化标准来操作艺术基金，一时间艺术品仿佛全都金融化了。”元培学堂文化有限公司董事长赵孝萱曾撰文指出，“艺术基金有投资性的、有融资性的，有银行发的、有信托发的、有以私募股权形式来作的。但是，别忘了，艺术基金的投资标的可是艺术品。最终能让艺术基金获利的关键因素，不是金融能力与知识，而是真正能判断艺术品价格涨跌的能力。因为国内目前艺术基金的投资期限多为两至三年而已，基金操盘者不但要能判断艺术品未来的涨跌，甚至得分辨出一件作品在短期内是否有上涨的潜力。这种判断能力，除了得具备美术史知识、对艺术品的美学价值有独立判断外，更要有发现艺术品潜在价值的能力，这潜在的艺术价值就是价格的未来性。基金只有能掌握未来性才能获利。

　　“从国际经验来看，艺术品投资是证券、房地产之后的第三大投资市场。有专家指出，从世界规律看，当人均GDP达到4000美元以上时，是艺术品市场的流行期。国家统计局2014年1月20日公布的数据显示，2013年中国GDP约合91849.93亿美元，人均GDP约为6767美元。而2013年北京人均GDP达到93213元，比上年增5.2%。，这意味着艺术品市场的需求将越来越旺盛，越来越多的人会进入这个市场。” 蔺道军分析。

　　“艺术品市场的盘子要做大，离不开艺术品基金的介入。这已经是业内的广泛认可了。目前春秋大拍上很多高价拍品背后都有艺术品基金的身影。它们有力推动了艺术品市场的繁荣。但是艺术品基金在实践中还存在很多问题，眼下属于摸着石头过河。如何打通金融和艺术品市场，发掘专业渠道和专业知识的人，将是艺术品市场发展的关键问题。”

　　艺术基金不是人人能做的

　　“艺术基金绝对是中国艺术品金融化的重要角色，对艺术市场未来的良性发展影响甚深。但如果一群不懂的人，带着大量的资金进来，只是搅浑了这池水，反而是艺术市场未来极大的隐患。” 赵孝萱认为，做艺术品基金需要多方面的素质，不仅要人面广、人脉多，还要有估值、辨伪等能力。

　　“一要有多方得知市场消息面的能力，二要有掌握作品来源与去处的关系。也就是说，要有渠道能找到好作品，这好作品的价格还得相对地低，买入时间得对，才有好的获利。如果只会在拍卖会上找作品，光买方佣金就得花至少百分之十以上，会大大侵蚀收益率。买还简单，更关键的是还得卖出去，卖的价格得对、时间得对，也就是得卖个好价钱。时间得对的意思是因为每支艺术基金都有严格的投资时限的要求，从两年到五年不等，所以每件艺术品的销售以及最后基金整体的退出，都得踩对时间的点。而要踩对时间的点，就要对市场生态十分了解，能掌握随时起伏的市场动态。总之，这需要有估值的能力。”赵孝萱强调。“当然还必须具备辨伪的能力。因为基金投资，如果一买到假的，立刻血本无归了，还谈什么收益率。所以能否判断真伪更是基金操盘者的关键能力。但判断真伪的方法，不一定就是拿着放大镜对着画看啊看啊就叫辨伪，判断一幅画的真假有很多其他的脉络，例如是否流传有序、来源清晰？但这判断来源的能力也得有充分的艺术收藏史的相关知识。”

　　同时，她直言不讳地指出，这些能力并不能短期速成。“要具备这些操盘能力，至少需要七到十年的行业经验，而且曾有过在艺术市场进出的买手经验。如果不具备以上这些条件与能力，只是想横向移植金融的分析模块来作艺术基金，无异痴人说梦，只是拿投资人的钱开玩笑。”

　　“用一个不算恰当的比喻，中国艺术品市场本来都是一些中医在操作，他们凭借的主要是经验和眼力等。而艺术品基金的出现好比是西医，用一套相对科学的方法，建立管理框架、操作技术和法律机制，解决了原有的一些难题。最终两者有效结合，才能真正促进市场发展。” 长江商学院金融学教授梅建平认为，中国艺术品基金目前面临的最大问题就是团队。

　　“理论上，艺术品基金经理人应该具备金融专业、美学专业和艺术史专业等各方面素养，基金经理并不能纯粹以金融手法进场炒作、获利了结。” 梅建平指出，“艺术品基金的操盘手们大多对艺术本身缺乏研究，是否能组建和管理好一支专家团队和基金经理团队，解决人才储备和利益输送问题，决定了一个基金机构的投资方向和投资成功率，是对他们管理艺术最大的考验。而目前看来，这方面问题还很多。”

　　艺术品基金不能想着赚快钱

　　“运作成熟且最具有代表性的艺术品投资计划非英国铁路养老基金莫属，时至今日，也具有借鉴作用。”蔺道军介绍，1973年底，英国受经济危机的影响，通货膨胀率持续数年居高不下，英镑同美元的比价下降了20%以上，从1973年年初至1974年年底伦敦股指跌幅达70%，而同一时期美国的道琼斯指数也下跌了40%。“随着经济衰退的加剧，英镑国际货币地位逐渐丧失，财富流失成为了首要面对的严重问题。在这种情况下，为了有效避免由通货膨胀所引发的资产流失，负责保管英国铁路员工退休金的英国铁路养老基金会，开始了它举世瞩目的艺术品投资计划：英国铁路养老基金会每年将可支配流动资金总数的5%(约500万英磅)，用于购买艺术品，并在持有25年后进行销售，获取收益。”

　　蔺道军分析，“这个案例非常成功。它将投资额度限定在基金会年可支配总额的5%，避免了短时期内投入过量的资金造成艺术品的价格上涨、进而干预到艺术市场的正常秩序；将投资周期设定为25年，是因为当时的负责人认为25年是艺术投资可以成功获得最大收益的必要年份。事实证明他是正确的。”

　　“在国内，艺术品基金的操作模式很多样，和拍卖行合作，和画廊、美术馆、画院学术机构合作，从艺术家、藏家手中拿货……形式多样，但各有利弊。”蔺道军指出。

　　“首先，通过拍卖行购买，有三点好处。第一，价格公开透明，便于监督和管理。第二，有拍卖行做过一次筛选的拍品，其艺术品价值、真伪鉴定都相对值得信任，投资人的投资风险大幅降低；第三，拍卖行这种二级市场天然的流通性，艺术作品二次上拍，便于销售。这方面的典型代表是英国铁路养老基金与苏富比拍卖行的合作经验，以及湖南电广传媒旗下的中艺达晨艺术品投资管理公司，他们所有的藏品都是通过拍卖会买进的，退出也全部通过拍卖。”

　　同时，蔺道军指出：“艺术品经过拍卖行购买，其15%—30%的佣金提高了交易成本。这种比较适合大额投资的艺术基金和知名度较高的艺术作品。”

　　“第二，通过画廊购买。这样艺术基金的选择空间相较拍卖行会更大些，而且画廊本身的客户群会带来投资者。但是各个画廊的水平良莠不齐，艺术品基金能否挑到好的作品依赖于画廊的水平。所以比较适合与一些信誉度较高的画廊合作，提升投资者对基金的信心。”

　　“第三，与艺术家、收藏家直接对接。这种情况下，艺术基金操盘手的艺术功底和议价能力对于艺术基金的成功起了决定性作用。事实上，艺术品天然地具有增值保值的作用，只要眼光好，不急功近利，取得一定收益还是比较容易的。”

　　蔺道军同时强调，“艺术品更应该被作为一种资产配置性中长期投资，而非投机性短期理财产品。艺术品具有审美的滞后性和价值实现的长期性，它带给人更多的是精神享受。社会的进步对于这种审美给予认可 与褒奖时，艺术品的价值才能有好的体现，其特殊性不适合‘短、平、快’的投机理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