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立梅(安徽 蚌埠)
甲午初冬的一天,苏州,灰蒙蒙的天空飘着细雨,刚过开馆时间,博物馆入口处就已排了长长的队伍,我撑着伞在人群中等待着。就在伞朝后倾斜瞬间,望见馆前随风飘动着的广告油布,上面印着“静物——陈丹青画册写生1998-2014”的字样。具有萧散风味的“静物”两字,让我定睛许久,好一个写生展览,这机会是不能错过的,且我一直喜欢陈丹青的油画。
穿过灰瓦白墙的过道,见一个瘦瘦的带眼镜的小伙子在销售着陈丹青的文学读物。就在这现当代艺术厅里展示着中外的传统经典肖像和字画写生作品,与他人不同的是,其写生工具是画布、油画颜料和油画笔。
“是陈丹青拍下来的照片么?”刚进展厅,出展厅的一个小伙子问了这句话。展览很逼真,我的感觉告诉了我。
展厅正对观众的画布上留着陈丹青一句话:“这里没有一件我的作品,但每块画布签着我的名字。”
3个展厅,展出了陈丹青主题系列油画作品60多件。以不同国家、不同时代、不同画家的画册为对象,惟妙惟肖地画出了西人肖像画,比如卡拉瓦乔、马奈、梵高、马蒂斯、毕加索、达芬奇的《蒙娜丽莎》……除此之外,又用细腻的笔触画出了元黄公望《富春山居图》,犹如水墨画,身临其境,眼前一望无际的富春江,山峦起伏,以灰调为主的油画颜料将黄公望笔下的山川恢宏气象表现得淋漓尽致,就是发黄的纸张,折叠之间的痕迹,其色彩也被陈丹青小心地勾勒描绘,画集的一页页的发黄画稿述说着岁月流逝,伴随着陈丹青一路走来,而画稿中人物依然精神盎然,画稿中的山山水水景色依旧;画明清山水,如沈周、文征明的画,亦如水墨画一样酣畅透彻;更是笔法丰富地写出了王羲之的《十七帖》等尺牍作品,其提按顿挫,圆转映带,让我们爱好书法的人也感动不已,油画笔写出了细腻,写出了性情,陈丹青的一双洞察事物的大眼睛真绝了,用他自己的话说:“有双画画的眼睛,就是画得像。”
1997年,陈丹青开始在纽约画画册,满眼是西人的集子,从未想到用油画的形式画国画。1998年回国,偶然在烟台养马岛的一次笔会活动中,同行者写生,而不会写生的陈丹青向主办方讨来的台北故宫藏画集,摊开来画了幅明人作品,两小时后,发现油画居然也能抹出水墨效果,再回纽约后,翻出自藏的所有画册,如此画了起来。这就是陈丹青画“静物”的缘由。
作品《唐太宗与王原祁》、《王羲之与董其昌》等等,好似不搭调的画面,被陈丹青妥妥帖帖地安排在61×50cm的油画框里,一边书法一边绘画,印证了书画同源,更彰显了书画双璧,熠熠闪光的艺术生命。
陈丹青看见了艺术的美,定格在每个画框里每一笔都触动着他的灵魂。陈丹青说:“古人画得好,好在一门心思,心无旁骛,直白地说,古人画得好,好在没画册。”
因为山川在古人心目中。看山,画山;看水,画水,是古人对山川的自然描绘。而今天的画家很幸福,有精美的画册,然而还没有临进去;有自然山川,却用照相机拍回来后再画,也还没有画好,两个方面都没有画好,找原因,就是没有“凝于神”。
而我眼前的这个250×180cm的文征明画的画框,紧绷着的画布,虬劲的柏树,前后左右穿插着,颜料调和后的深浅不同的笔触,将繁密的叶子画出了层次分明,蓊蓊郁郁,点叶之间,仿佛看到陈丹青正屏息凝视,他在想什么?一位画人物的油画家为什么要画这样一幅幅就是树和叶子的大画?陈丹青以刻画人物的心态来对待元素简单的画,当然是有理由的。回眸精典,传承经典,彰显陈丹青对艺术的忠诚,敬畏传统,敬畏艺术。于是倾注在笔端,让笔下的树更富有了顽强生命力,他在歌唱生命。
陈丹青笔下画面由肖像画到山水,由浓重的人物画到简淡山水花鸟画,画册写生给予了陈丹青“大幅度地回向传统,回向古代的准许,这一准许不是美学的,是属于陈丹青的。经典,既是永恒的诱惑,也是常在的困扰”。
看见,是绘画的开始。万物被“看见”而成为绘画,经历了漫长的过程。
今天,陈丹青“看见”的精典,且画出来的却没有经历漫长的过程,就像他早已画出的《西藏组图》一般。
一幅幅静物画,静谧安详,静物无言,却述说着每个人的故事,每一处的晴雨寒暑的景致,每个朝代的风风雨雨,不论是临摹着的西人油画,还是描摹穿越千年的山水画,而陈丹青在静物写生中告诉了我们,经典定格在我们的视线里,坚守传统,坚守艺术的本真,在当下具有着现实意义。
走出典雅简洁的苏州博物馆,回味着陈丹青的“静物”写生,回味着在苏州这片土地上吴门派画家留给后人的不朽之作,我们从陈丹青的笔下里,又看到了经典,真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