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藏之乐：丧掉功利的志向增添徒劳的雅玩

简介 郭小东 广东潮阳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广东省作家协会会副主席,广东技术师范学院教授。 ■石板雕刻 ■郝思蓓肖像

　　如果不是书架上满满的文学作品与学术著述，进入郭小东的工作室，你很容易把它看成一名大藏家的仓库。在这里，你会看到明代的唐卡、清末的油画、古典家具、独木舟、瓷器、少数民族服饰……最好你能在这里坐上一个晌午，静观清澈的暖阳细细抚摸每一件物什的体肤，一位人文学者的风雅情怀也就昭然无遗了。

　　■收藏周刊记者 韩帮文

　　收藏最讲究的不是渠道而是眼力

　　郭小东是岭南乃至全国颇有影响的作家，其知青小说，诸如《中国知青部落》三部曲、《青年流放者》、《暗夜舞蹈》、《非常迷离》、《非常迷惑》，都是响当当的精神叙事。而他对知青文学研究的功力，在学术界亦是有口皆碑。早在20世纪80年代，郭小东就率先提出了“知青文学”体系。在他的“知青文学”里，我们看到了一位知识分子对一个时代的切肤之感与永不消失的记忆。

　　“我就是过度迷恋远去的东西，这是一个人的生命记忆，是一个民族文化精神史的路碑。”而最近十年，“恋旧”的郭小东，开始搜集过去的“物”，且以近乎痴狂的状态打捞“记忆”。大学文史学者本就是清汤寡水的生活，如果要去拿闲钱买点心爱之物，多少是一种奢侈。而郭小东与众不同的是，他通过写作赚取了可观的版税与稿费。现在他发现，这些“盈利”都没有留在手上，而是统统换成了文物。

　　来到他并不宽敞的工作室，首先现入眼帘的是几把老式椅子，材料算不上名贵，做工也称不上精细，但朴拙的设计、浑润的花纹，还是让人爱怜不已，不得不让人感慨“陈旧的何曾过时”。这些民国早期的椅子，多年前郭小东第一眼看到时就决定收入囊中，而且只是以200元一把的低价。

　　郭小东自嘲“不可能像拍场的土豪们挥金如土”，每一笔钱他都要精打细算，每一收藏门类他都尽量做好功课，所以，捡漏几乎伴随他整个收藏历程。比如，广州长寿路的早市，几年前他就经常光顾，找到了不少好东西。在他看来，渠道不是收藏最重要的，“关键是眼力”。

　　井冈山之行激发其对文物的敬仰之感

　　潮阳郭家是显赫门户，走出诸多英才。其中，郭小东的曾祖父郭信臣曾是民国上海滩的大富豪，常有义举，与文化界交游深广，郑孝胥、康有为、张大千、吴昌硕都曾是其座上宾。他们给郭家留下了不少珍贵墨迹。现在，郭小东手上就藏有多幅康有为的大幅书法。

　　虽然家学渊源深厚，但因众所周知的原因，1966年，年仅15岁的郭小东以广东省第一批知青的身份来到海南，在原始森林的黎母山农场插队伐木。在海南的十多年间，他见证了太多传统文化的分崩离析，就连他自己也对传统产生了隔膜，最终把学术研究的志趣定在了当代文学。

　　直到2005年江西井冈山的一次旅行，彻底撬开了他对传统与文物的浓郁兴趣。刚到井冈山时，让他意想不到的是这块红色圣地竟有几十个古玩店，规模壮观。经了解才得知，推行土地革命曾致使大量珍贵玩物散落民间，而农民并不知其可贵，多是稳定地保存在家中，由此得以流传至今。井冈山红色旅游兴起之后，当地农家才开始把这些藏品拿出来变卖。“看到这些东西，了解了这些掌故，我一下子对文化对文物产生了敬仰之感，决定开始收藏之路。”

　　郭小东慢慢将收藏的兴趣集中到民国字画上。“民国是中国文化的一个高峰，是几千年未有之大变局，那时的知识分子在中西之间、古今之间游弋，塑造了独特的文化品格。比如，胡适是‘新文化中旧道德的楷模，旧伦理中新思想的师表’,我想，这也可以应用到当时很多名流身上。而我的字画收藏，就是要回到那个现场，感受新旧文化的对抗与融合。”

　　采访过程中，郭小东的电话频频响起，要找他的人也时时推开房门。原来，郭小东文学馆正紧张筹备中，1月18日即要开馆，届时，全国文坛名流云集。据了解，这是继王蒙、贾平凹、陈忠实、莫言之后，第五位建文学馆的当代在世作家。而郭小东坦认，他的所有藏品也将一并放入文学馆内，市民可前往一睹风采。

　　藏家自述

　　在荒寂角落偶然寻得民国珍稀油画

　　这是一幅跟旧上海有关的油画。画中人物叫郝思蓓，是葡籍俄人。油画右上端题“上海葡籍俄人郝思蓓先生”，左下端落款为“翁佑堂爱普庐电影院同仁鞠恭”。显然，这是郝思蓓创立的电影院同仁们，在某一个节日送给郝思蓓的礼物。

　　关于郝思蓓，《上海年华》记载“1910年，爱普庐活动影戏院在北四川路海宁路以北建成开幕”，并附有郝思蓓年青时的照片，照片下注明：“编号：2334-175,说明：爱普庐活动影戏院创始人郝思蓓”。而油画中的郝思蓓，面容沧桑清瘦，年龄50岁上下，留有两撇胡须，脸色健康红润。

　　影院同仁为郝思蓓恭贺，或许不可能发生在影院发展的低潮期。故此画作产生于影院创建的第一个十年较为合理，即1910-1920年。此时正是五四运动发生前后，此画作的作者有两种可能，一为来自西方的洋画家；一为已在西方学成归来或正在学习期中的中国画家。

　　《郝思蓓肖像》是中国老油画中秉承19世纪印象主义画派的人物肖像画。虽无作者签名，但从肖像人物的真实性及人物的显赫地位看，作者不可能是无名之辈。由此看来，这是重要的美术文献。

　　我偶然在一个荒寂的角落里，在残破老旧无人问津的旧物什中，寻得这幅老旧的油画。这幅将近百年的老油画，油彩经过一个世纪的老化，画面已现些微斑驳、龟裂，但肖像面部及手指、肌理的表现及布幔的质感，依然生动丰富且充满明暗的光色。油画的画框很可能也属原装，由质地优良的柚木制成，有复杂的弦线及宽阔的框边，做工精致且厚重大气，后垫板也是柚木质地。画框颜色呈天然的绛红，非常优雅趣致，应是民国早期的工匠手工制作。

　　收藏体会

　　现在是一个大学教授层出不穷的时代，仅仅就文史学者来看，究竟有多少人能拿起毛笔写几个字、踱上小步吟几首诗、拿出闲情藏几件物呢？但我以为，这才是学者该有的风雅，才会让自己的学术增添几缕雅逸的风致。如果就连人文学者也都沦为技术主义者，这个时代的文化也就太枯燥无味了。都说玩物丧志，其实，丧掉一些功利的志向，增添一些徒劳的雅玩，倒也是人生之幸。

　　(本版图片由藏家提供)